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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鸽吃什么·马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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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光暗黑色长盘上来,六片上等鲷鱼三毫米厚,稠软透亮,等距置于盘中靠上一边。鱼片正中腹上切口一毫米深,立一蒜片,铜币大小,鲜脆未及焦黄。半扇黄菌搭在鱼片一端,菌褶层层分明。
  
  橄榄油、酱汁、香料粉末洒为一线,淋到鱼片尾端,点两粒黑芝麻。我用筷子夹起尾部一片,向上卷起菌片,轻蘸盘中香料,一口含了。
  
  咀嚼的劲头刚中和,味觉混进油与粉,兴奋剂一般惊醒味蕾。toro刺身。顶级蓝鳍,底面浸橄榄油,上有几滴酱油,小块番茄肉,一撮面包屑。在口中的化学实验室里,肥嫩鱼片的内部热量给足了劲,油与面包屑做燃料,舌尖一沾,全部着了。鱼肉放射出所有品质,番茄肉成了点拨神经的元素。
  
  第三道、第四道……第十道,尾声。燃烧持续,蛋液中的海胆,煎蛋上的鲟鱼子,还有一道叫“汉堡”的:过油炸酥的饭团上是泛着油光的神户牛肉馅丸,一指大小的浸了酱汁的蒜末点在丸子顶。
  
  純正的日料如清流,不近人情,食物不主动贴人,人就不得不钻取食物本末。加泰罗尼亚的吃食相反,把味道“作”出来,物料追着人跑。
  
  这家Kabuki胜在亲切,发挥出土地的热心。取日本的意,用西班牙的料,说自个儿的方言。这家餐厅没有追赶专奢的“小星星”,食物近人,品质才好热情起来。
  
  吃得让感官火辣,神经更敏感也更愚钝。人到这一刻就愁了:美食挑起完满的对生活的情欲,情欲如橄榄油一般腻,一层又一层,赘于体内,终于疲了。
  
  哪怕我喝清酒了,也弱不掉内部的疲,只会搅得胃更不安宁。这时最好有个人一起说说解腻的话,仅仅对视也好。
  
  什么酒好不好的,什么吃食好不好的,最后仅仅是经由我们,不知到底是谁吃了。喝酒,吃饭,留下的不过是与之一起的人。没人或人不理想的时候,清酒的迷惑接近人的迷惑,把话一口咽了,胃来听。
  
  二
  
  我发现鸽子分为两类:随便吃的和不随便吃的。
  
  前者在马路上逛逛荡荡,一门心思低头觅食;后者常常停驻,屋檐、阳台、树下、河边,庄严得形同揣着任务,将觅食间隔开。后者有信鸽的影子,优雅、坚决。
  
  鸽子和人都在问“吃是为了活,还是活是为了吃?”若有一日这问题有了答案,我们可能会丧失一批谋生的人和谋生的鸽子,美食家和哲学家可能会颠倒彼此的工种,哲学的术语变成了煨、焐,美食的讲究变成了主体、客体。或许由于这问题的不解,才有了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或在精神上搭伙彼此纠缠。吃这回事真是智慧的含混。想想鸽子和人是如何渐近“吃”的答案的。减少精贵。鸽子适于五谷杂粮,吃食越浅显越不会带来负担。吃食的精贵有时在于显贵,但多了就成为胃和心理的负担。
  
  减少尝鲜。好奇心是初级的能力,鸽子的把握在于熟悉的粮食。人呢,尝鲜尝到一定量,就要回去找老味道了。如读书读到一定量,就要回过头复读;如去过的地方累积了一些,就知道将未来何时重置于何地。一个人反复回到的事物,渐渐成为心地。
  
  更多的时候,两个人比一个人好。我始终记得玛蒂尔德(Mathilda)对莱昂(Leon)说自己感觉到了爱,“我的胃,它现在很暖和”。而Leon说她不会失去他,因为“你让我尝到了生活的滋味”。
  
  有一天,我可能遇到一只鸽子,觅食、传信、相约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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