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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抗疫前线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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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5点的电话
  
  黄沁是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的——婉转、悠扬的系统铃声,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妈妈的手机铃声。身侧的被子被掀开,随后是拖鞋相撞的声音。黄沁听到妈妈问了一句:“是不是要立刻回去?”两秒之后,这名妇产科医生沉稳地回复,“好的,我马上回去。”
  
  这里是江西抚州的一间山庄。大年三十的清晨6点,天际还未破晓,黄沁家里却已经灯火通明。地上散乱地放着一捆捆蔬菜,还有几条活鱼。“姨妈、舅舅们看到妈妈的微信后,早早起来去鱼塘里捞的。”黄沁说。
  
  如果不堵车,10个小时后,这些储粮将随着黄沁爸爸的车抵达900公里外的深圳。而在当晚,深圳市卫健委公布了深圳市15例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病例详情。
  
  妈妈返深后,黄沁的姨妈在朋友圈里感慨:“刚到家就接到归队的通知,姐姐身为一个医务工作者在此时也是责无旁贷!”晚上,一桌热气腾腾的年夜饭如期开席,众人斟酒、碰杯。黄沁的外婆生养了6个子女,他们常年天南地北,很少聚齐。今年是难得全部到齐的一年,尽管这场大团聚只维持了不到24个小时。
  
  在黄沁的记忆里,这不是妈妈第一次缺席年夜饭。
  
  “从私心来讲,我不太愿意妈妈回去上班。”黄沁的语气有些复杂。尽管疫情还未大规模地席卷各地,但随着感染数据不断攀升,口罩、防护服开始成为微博常驻热搜词,身处疫情中心区外的人都隐隐焦躁起来。
  
  高悬于顶的病毒阴影,让黄沁开始有些信息敏感。“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微博刷疫情数据。”疫情新闻接连不断,黄沁的心情在安定和焦虑之间往复,如同弹珠。
  
  而在1400多公里外的山东省,舒朗的爸爸正准备出门前往医院上班。口罩、手套、无菌帽、防护服、防护眼镜,这是舒爸爸每天上岗时必要的装备。
  
  尽管所在的骨伤科并不是与疫情直接相关的科室,但舒朗的爸爸还是在除夕夜接到了加班的通知。电话响起的时候,舒朗的妹妹正缠着爸爸,撒娇要拿爸爸的手机看视频。
  
  “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舒朗叹了口气,“尤其怕因为恐慌导致的冲突。”
  
  舒朗的爸爸是本地的一线医生,2003年“非典”爆发的时候,舒朗曾一连几日见不到他的踪影。为了和爸爸见面,舒朗故意将自己弄感冒直至发高烧。“但是我爸依旧没回来。”舒朗说,“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听说我发烧后急得跟院长起了冲突,得知我退烧后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哭。”
  
  17年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在全国多地爆发,舒朗的爸爸如同2003年一样站到了抗击疫情的前线。舒朗如今已经26岁了。这一次,舒朗不再需要故意将自己弄感冒才能见到爸爸。
  
  “好在我也是医疗行业的一员了。”舒朗的语气中带着欣慰,“这次我可以跟爸爸一起坚守在岗位上,共同对抗疫情。”
  
  下午3点的年夜饭
  
  码得整齐的生菜、金针菇,肉丸对半切开,汤底冒出微黄的气泡,林博瑶一家的年夜饭在火锅的热气中徐徐开展,而墙上的挂钟显示此刻的时间是下午3点。
  
  “爸爸5点就要去医院值班,只能提前吃年夜饭了。”林博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原委,“吃完时间刚刚好。”
  
  林博瑶一家住在广东省某个小镇,而爸爸是镇上医院的院长。疫情爆发后,林爸爸所在的医院被确定为定点治疗医院。镇上第一个疑似病例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林博瑶的爸爸恰好在休息。“其实还有点小庆幸。”林博瑶说。但很快,第二个疑似病例被收治,林博瑶开始有些不安。
  
  小鎮地处偏远、经济落后,镇医院的防护物资十分有限。为了将更多的口罩留给爸爸,林博瑶一家自觉地取消了所有聚会活动,“尽量不出门”。
  
  随着疫情逐渐蔓延,小镇上的部分居民开始听信“封村封路”的谣言,甚至哄抢物资,口罩价格水涨船高,而镇上仍然可见不戴口罩出门的居民。“比较无奈,爸爸也很无奈。”林博瑶说。
  
  如果林博瑶一家的年夜饭是“速战速决”,那么许雯家的年夜饭则是“姗姗来迟”。许雯的妈妈是河南省的一名内科医生,爸爸在食品质量管控行业工作。联系上许雯的时候已经将近深夜11点,而许雯还在等妈妈回家。“等妈妈回家做饭给她吃。”
  
  加班是许雯妈妈近期工作的常态,除夕夜也是如此。当晚,许雯的父母姗姗而归,一家人剁馅儿、调酱,深夜11点,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许家的饭桌。
  
  许雯非常珍惜这种家人团聚的时刻。许雯是一名大二学生,学校地处四川,回家的机会不多。父母早出晚归,许雯跟父母相处的时间变得很少,她偶尔跟父母打趣:“我现在是父爱母爱都极度缺乏啊。”
  
  在这场疫情爆发前,许雯一家本来有非常丰富的新年计划:腊月二十八去买衣服,大年初一看电影,再约小姨一家去滑雪……而不断攀升的疫情数据让许雯一家变得“两极分化”:一边是风尘仆仆的父母,一边是终日宅在家里的子女。
  
  许雯和弟弟经常会向妈妈抱怨居家生活的无聊,而妈妈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们觉得无聊的家,是多少医务工作者想回却回不去的家。”
  
  “我特别特别担心。”许雯连说了两个“特别”。家里仅有一个N95口罩,许雯的爸爸已经连续戴了一个星期。在妈妈的手机里,许雯曾经刷到一条朋友圈信息。“有些医务工作者把蓄了多年的长发剪掉,只为了工作方便。”当时许雯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照片上的女孩子们剪了短发,笑靥如花,许雯知道,这些女孩子其实跟她差不多大。
  
  为妈妈做饭
  
  切菜,架锅,下油,颠勺,这是侯微每天必做的事情。一通忙活后,侯微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猪肉炒莴笋,还有一道清蒸鲽鱼。侯微在准备妈妈的晚饭。时间估算得差不多的话,妈妈敲门的声音应该在晚上10点左右响起。
  
  按照原先的人员安排,侯微的妈妈是不必在一线作战的。侯微的妈妈已经57岁了,还有3年就可以退休。但在得知疾控中心没有将她安排在疫情应急组时,她有些急了:“我有经验,也还能干,能不能让我做点儿什么?”
  
  进入应急组后,从大年初一至初七,侯微的妈妈只有两个上午在家休息。
  
  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休息,对侯微的妈妈来说,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作战。侯微将妈妈形容为“记者”。“手机一响她就特别紧张。”侯微说,“基本上处于心理时刻紧绷的状态。”
  
  侯微家在河北省承德市,妈妈是当地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承德市公交停运之后,妈妈上下班的方式变成打车,但能否打到车却是一个未知数。不太幸运的时候,她需要步行近一个小时才能回到家。
  
  天气寒冷,天空有时会飘起小雪,而夜幕的降临让寒意加剧。“妈妈倒想得开,就当锻炼了。”侯微说。
  
  妈妈不介意,身为女儿的侯微却很心疼。侯微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母亲职业特殊,无法时时陪伴她。“‘非典’的时候妈妈就把我扔下了。”侯微语气如常。
  
  多年来,妈妈不在家的日子里,侯微练出了一身厨艺。没事儿的时候,侯微会戴上口罩去楼下的菜铺买菜。摆摊的叔叔阿姨为人豪爽,菜价优惠,有时甚至对侯微说:“你随便拿一些,送你了!”惶惶不安的疫情氛围里,这些点滴的细节让人倍感温暖。
  
  “我想和医院吵架”
  
  这不是李诗第一次在武汉过年,但从来没有哪一年过得同今年这样令人心慌。没有年夜饭,也没有看春晚。“实在是没有心情。”李诗偶尔会抬头望向窗外,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很久才会有一个人经过——戴着口罩,行色匆匆。
  
  人口千万的现代都市,城市交通骤然封锁、停运,如同人体的血液停止流动。李诗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下楼了。
  
  在不断上涨的感染人数下,总得有人迈出家门,为改变现状做点什么。高中生李诗的妈妈是一名妇产科医生,妇产科不是与疫情直接相关的科室,但人类的分娩并不会因为突发的疫情而中止。
  
  出行成了最现实的问题。刚封城时,市民自发组成志愿者团队,接送医务人员上下班,如今是滴滴司机无偿接送。直至大年初六,李诗的妈妈仍然每天在外奔波12個小时。李诗很少在白天见到妈妈,妈妈总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出门了。
  
  与李诗的情况类似,穆清也很少听到爸爸的声音。“总是开会,总是打电话。”穆清的语气里有些怨气。当得知爸爸可能被派去一线抗疫时,18岁的穆清忍不住爆发了:“我当时对爸爸说,我想和医院吵架。”
  
  这是来自一个女儿的担忧。而担忧源自对未知病毒的恐惧,更源于潜在的风险。穆清的爸爸所在的医院几乎没有针对冠状病毒的防护装备,整个重症科室只剩下十几个N95口罩。没有防护服、防护镜,穆清的爸爸几乎是赤手空拳地与疫情搏斗。
  
  “眼结膜也会传染的啊!”在与好友通电话时,穆清忍不住哭出了声。
  
  在穆清的眼里,爸爸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好父亲。“小时候我发烧输液,他在抢救病人。”“不会烧饭,也不会开洗衣机,我读高三时连我的老师是谁都不知道。”穆清一句一句地数落着父亲。
  
  但爸爸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医生。任职重症科室数十年,穆清看着爸爸抢救了一条条生命,也得到了一面面锦旗和一封封感谢信。“我爸在重症监护室救人基本没有失败过。”穆清语气里带着自豪。
  
  穆清在等待疫情结束的那一天。
  
  (文中所提黄沁、舒朗、林博瑶、许雯、侯微、李诗、穆清等人名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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