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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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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趟远门,游玩的兴奋、疲乏之外,我们常常捎带回家种种抱怨,卧铺票买不到啦,车厢里如何挤得上厕所也不便啦,住处如何不易找啦,人地生疏被人宰得惨啦,等等。这实在是“授人以柄”,家里人接了话茬便要奚落道:“这不是花钱买罪受吗?”奚落之外是教诲:“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
  
  可是下一次有机会,爱出游的人还是义无反顾地出门了。可见至少对这些人而言,旅行之苦终究敌不过旅行之乐。然则旅行到底带给我们何种快乐?在画报、影视上见到黄山的雄奇秀逸,九寨沟的如诗如梦,去了,发现果真如此,当然有一份验证的喜悦,相信了真有那“不似在人间”的美景。然而常旅行的人也有很多相反的经验,比如登庐山,眼中的瀑布并无李白诗中“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这样的发现使我们游兴大减吗?未必。日本一位爱旅行的作家鹤见辅说:“在旅行中能够遇见若干美丽的人,伟大的人,与聪明的人,只要见着这些人就满足了。”然而这是可遇不可求的,遇不到这样的人,旅行便兴味索然?非也。真正爱旅行的人,眼睛绝非只盯着他的目的地,他也并非抱着什么具体的目的。对于他,旅行本身,它的整个过程都充满了乐趣。如果他事先就有一种期待,那这期待也是朦胧的,他期待着某种新鲜的人和事,什么样的人和事?不知道。妙就妙在这不知道。
  
  出门在外,报纸不读了,电视不是准时必看的,种种新闻到你这里或者已经成了旧闻,一时间大有“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感觉。事实上,踏上舟车的那一刻,你已经暂时地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流浪汉。在家的日子千篇一律,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是今天的再现,你知道八点钟得去上班,下班了要顺路到菜场买菜,甚至也知道晚上会同老婆就某个争论了无数遍的鸡毛蒜皮的问题再吵上一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就像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一样。流浪汉的世界却是变动不拘的,他去的是他没去过的地方,不知道路上会碰到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晚上睡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不知道第二天吃的是米饭还是面食。一天有一天的新鲜,你总不能确定明天会发生些什么。
  
  不但遇到的是新面孔,你自己有意无意,也会扮演新角色。我们普通人,不比偶像派的歌星、影星,须得一番戴面具式的“包装”“定位”——“纯情”的必须始终如一地挂着甜腻腻的笑,“忧郁”的必须整日哭丧着脸。但平日,我们是在熟人堆里——孩子面前,要有大人的威仪;学生面前,要有老师尊严;上级面前,要有下级的谦恭。诸般行为,都有规矩,没了规矩就丢了体面,就是失态。出门在外,我们却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你不认识周围的人,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谁,百无禁忌说不上,小小的放肆却无伤大雅。在家门口穿着奇装异服招摇过市,你敢吗?在外地你敢了。武侠小说里说到主人公一声长啸,吐尽胸中郁闷,在你生活的都市里你敢“啸”吗?泰山顶上你敢放开嗓门喊了。在熟悉的环境里面红耳赤地跟人吵架有失体面吧?出门在外,你同人家吵得粗话也骂出口了。总之,你好像觉着自己脱离了原来的坐标系,似乎有几分为所欲为的自由了。
  
  有一个朋友,时常口称“我们五十年代的人”,“五十年代”在他那里兼有保守、本分的意思。平素同妻子一起逛街,妻子温情脉脉要挽臂而行,他偏是不让,怕给熟人看见要笑话:“老家伙了,还讲个情调哩。”有次夫妇俩到外地旅行,在杭州大街上转悠,满街是人,他居然敢同妻子勾肩搭背,更有甚者,游花港观鱼,一路说笑,到高兴处,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老婆,旁若无人——谁也不认识他,“众目睽睽”对他也没了威胁。他说起这事一副取笑自己的模样,却还是掩不住因自己的出格、放肆而生出的得意——放肆真是有快感的。出门在外,恰恰允许我们放肆。就为小小放肆带来的大大快感,旅行也是有意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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