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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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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那嫣然的一笑
  
  在美国的中国男性移民中,这样的经验不算稀罕:路上,妙龄洋女子娉婷而来,她的美艳你不能不注目。在你意荡神摇的片刻,她微带娇羞,不胜甜蜜地嫣然一笑。然后,各自继续走路。对视的一秒,你感受到什么?受宠若惊乎?相见恨晚乎?彼在勾引乎?机不可失乎?好在,除非性荷尔蒙分泌特丰沛,一般人仅限于想入非非,不会回头追上伊人,自我介绍,请她上酒吧乃至汽车旅馆,最低限度,索要一个电话号码。也幸亏东方式含蓄使我们维系表面的礼貌,如果动真的,最大的可能是招来白眼、一顿好骂乃至一记响亮的耳光;对方如果报警,你也许被控骚扰或意图性侵犯。原来,洋女子们从小就受这样的礼貌训练:在路上遇到任何陌生人,都应以微笑作无声的招呼。
  
  门前雪与瓦上霜
  
  类似的中国式联想,还有谚语:“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从前它也许是教人安分守己的好格言,但后来成为国人自私、没公益心的象征。其实,摒除联想所附加的内容,它并没错,如果严格实行,世风应变好些。
  
  先看第一句,门前雪是不能不扫的。大雪连日,开门一看,积下数尺,行走不便,开车更成问题,积雪非铲去不可。清理之后,雪往哪儿倒,是另一大问题。我在国内外都见过不止一次,商户把人行道和铺内垃圾往街上倒。前几天,我去一乡亲家做客,他饭后帮太太清理厨房,提着几个垃圾袋兴冲冲下楼,久久不见人回来。原来他提着袋子走了几个街区,扔进建筑工地装废料的大铁箱。他去年才从大陆移民过来,压根儿不知道这是非法的,如被抓获得付罚款500块以上。门前雪,扫了,还得处理好,不能往邻居那边堆。
  
  第二句,“他人瓦上霜”该不该管?“霜”不同于门前之“雪”。倘若邻居的屋顶,压着厚厚的积雪,不立即清理,怕要压塌天花板。碰巧你有古道热肠又有闲暇和能耐,而邻居是孤独老人,你自告奋勇,在邻居同意之后当铲雪的义工,这是值得大力赞美的。至于瓦上结霜,人家自己也不当回事儿,轮不到你闲吃萝卜淡操心。不管,于情于理,均无懈可击。
  
  这样看来,问题不在于谚语本身,而在于如何发挥。不管他人瓦上霜,被引申为:他人面临麻烦或危险,只会袖手旁观或溜之大吉。微不足道的“霜”,被推演为千钧一发、生死攸关。不管,就是冷血。
  
  进一步,如果你为了避免被责为自私,只知自保,奋不顾身地“管”,也要具体分析,对兹事体大的他人“瓦上霜”,一看你有没有管的权利,二看你有没有管的能力。如果都没有,那就尽你的本分,替邻居打电话求援,让专业人士去干,或从旁声援。免得你爬上屋顶,立足不稳,一个仰八叉,从屋顶摔到地面,于事无补,却白白赔上医药费。此外,他人的“门前雪”也许你不能不扫,比如,你要把车开出去,光是自家车道的雪清理了不行,邻居的积雪也会导致你的车趴窝。
  
  孔夫子主张凡事“再思”。在这里,一思,大概是指对直观、直觉驱动下的冲动的思考;再思,乃是出于冷静的理性。
  
  难以衣锦
  
  再看一条“衣锦还乡”,它和漂泊海外的人,关系格外重大。先侨在海外劳苦数十载,晚年带上好几口“金山箱”,回到家乡,无限风光,无限辛酸,都包含在这谚语内。再往上溯,它出自《史记·项羽本纪》:“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此言包藏怂恿项羽回家乡孤注一掷,让刘邦有机可乘的祸心,这一层不说。回归原义,它何曾非要你赚足多少百万美元,带上多少洋警卫和金发女秘书,包一架波音737,再以清一色的奔驰车队,浩浩荡荡开进万人围观的村头?它的意思仅仅是“穿得体面点”而已。比如说,冬天穿三件头西装,夏天穿高档点的,如鳄鱼牌衬衫、耐克球鞋,女士可喷香奈儿香水。有一难题:乡亲未必知道你一身行头值多少美元,折为人民币又是若干,你又不能效法从前的土老帽儿,戴上一副“雷朋”墨镜,连洋标签也舍不得剥掉。
  
  只好听其自然,或者间接地暗示来头,比如,在茶楼中请客时冒出一句:“失陪了,加州州长来电,我要和他谈一桩来华的投资……”又或者,赴宴故意迟到,进门后稍作解释:“被X书记拉进市政府,不让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别的伎俩冷门,如打肿脸充胖子,买空卖空一类当今大热,再举例,一定被人讥笑为“教爷爷抱孙子”。
  
  说来真为一些“老金山”惋惜,旧金山的乡亲中,不乏一辈子不敢回乡的,一部分限于身体条件,如患糖尿病、心脏病,无法坐越洋客机。大部分终生和乡愁纠缠,久久难以成行,仅仅因为“难以衣锦”。一位朋友,年过八旬,来美40年,两个儿子在大陆当工程师,早已成家立业。我问老人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儿孙。他长吁短叹:两手空空怎么行,礼物呢?红包呢?这么丢脸……如果他的思路会拐弯,明白要做的无非是买机票和几身好点的衣服,至于其他,均属次要,就不用当一辈子带两条腿的望乡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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