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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镇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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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镇的早晨

夜宿乌镇,秋波入梦,依稀鱼密语,朦胧鸟谈天,鸟鸣是水乡最动听的叫早声,叽叽喳喳,啁啁啾啾,以合唱为主、独唱为辅,乱唱是常态。早起穿行在微明的庭院,惊起的鸟儿东西南北翩翩飞,上下左右蹦蹦跳。“乌镇”多一点就成了“鸟镇”,这里果然是鸟的天堂、鸟的国度。晨鸟穿花语,梢头隔岸歌,乌镇的鸟鸣中带有一丝淡淡的桂花香。发一声叽喳,散一缕花香;叫一声啁啾,衔一丝阳光,半个太阳被叼出地平线,一轮薄月还挂在天幕。鸟语花香的清晨,只等太阳隆重出场。
  
  听得有脚步声在石板街的那头响起,咔嗒咔嗒如空谷足音,俄顷消遁在遥远的天街,不知道走进了水乡的哪一片曦光。人闲千花落,夜静万巷空,乌镇适合夜泊、飘零、流浪。夜来还乡梦,西风客棹寒,移泊烟渚,不会侵扰任何人;橹桨轻扬,却摇得醒所有枕河人家的梦。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烦躁的心情配不上乌镇的从容,急促的脚步合不上乌镇的节拍。虾戏草,鱼读月,水底青荇是最好的森林。西市河水绿如蓝,寒烟淡淡紫气凝,何须春夏来。有鱼儿在吃露水,吧嗒吧嗒,一有声响便倏地无影无踪;遇有船来,鱼儿却不慌不忙、不躲不闪,想必是老相识了。和谐是万物的本原,自然是人类的老师。嘈杂过后有安宁,人生需要适度归零。乌镇是一个禅房,适合潜隐默修,自己给心灵放个假。
  
  石路没有起点,胡同没有尽头,乌镇随时可以启程,到处都是远方。谁来都是客,谁走都不惊。西市河就这么流着,水波不兴。在霞光熹微的乌镇踱步,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回头是岸,移步即景,把晨光踩在脚下,一步一道亮闪闪的。乌镇的拐角很多,多得你不知道下一个拐点在哪里。踏在木栈道上,咚咚响声有一种远古洪荒的年代感;一脚踩偏,木板便咯吱咯吱扭起来,一声乡愁从脚底升腾到心底。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蹚不过的水,窄处通宽,逢水搭桥,乌镇没有死胡同、半截路。深一脚浅一脚,都是岁月的屐痕;高一脚低一脚,全是人生的哲理。石板路高高低低、磕磕绊绊,却不会撂倒你;老街巷曲曲直直、宽宽窄窄,却总过得去。趾高气扬难免有闪失,眼高脚低一定有磕碰。没有比脚更长的路,只有比路更深的道。曲与直、高与低、阴与阳、动与静、明与暗、逼仄与畅达,在这里找到解答,乌镇的河水泛着哲学的波光。
  
  乌镇常给你意想不到的灵感,这也是一个可以让你发呆的地方。望着石凳、木椅、廊桥、水榭,你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河岸边、石级旁、拱桥上,到处可以把自己站成或坐成一道风景。
  
  人在乌镇,前瞻是景,顾盼也是景。蓦然回首,一壁的爬山虎生机勃勃地贴在黛瓦白墙上。你迎面看去,目光从街心穿过厅堂,望得到河里的水、水上的波,再一眼便越过了对岸的庭院,落在一墙的绚烂或者一窗的青葱上,这才发现春天从未走远。爬山虎贴墙疯长,紧紧密密,像一张张陈年的迷彩蛛网,又像一幅幅苍老得无从辨识的老地图,经脉分明却又走向莫辨,把乌镇装扮成一个展览馆。彩笔当空舞,色板随意涂,乌镇把春的生机、夏的苍翠、秋的艳丽、冬的清新全画在墙上,是江南的水墨、乡愁的油彩,是天界飘落的一张画笺。怔怔地这么想着,猛然发现,对窗也在望你,目光与目光在黎明的河上邂逅,心情被秋风拂拭、秋水浣洗,满眼是绿瞳,满心是欢喜。
  
  被染绿的还有庭院深深的千丛竹。秋不尽,春长在,乌镇没有夏燥冬寒。檐角朝飞春秋燕,垂帘暮卷吴越霜,乌镇属于春秋时代,是历史遗存的一段醇香。公元前496年,吴、越两国在乌墩与青墩隔河对阵,“吴师败于槜李”,吴王阖闾受伤殒命,夫差替父报仇大败越国,越王勾践方有卧薪尝胆。汉代司马迁在《史记》里记载了这场“槜李之战”。一河春秋水,半部吴越史,千年的成语敲响万代的警钟,在如铁的长风中回荡。逢源廊桥上斗拱紧扣,木雕紧凑,人物刻画风骨苍劲,衣袂飘然,大约是为了遥祭唐朝时乌镇守将乌赞将军。春秋的战场、南梁的书院、唐朝的祭台、宋城的花园、民国的后院,乌镇是历史连环画,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其实,乌镇只是一个养眼、养神、养心的地方。乌镇养淡了你的焦躁与局促,养宽了你的视野和胸怀,养高了你的境界和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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