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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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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别离


  
  与亦莹成为同桌时,我刚经历了两次沉重的人生打击。
  
  我最喜欢的语文老师竟然离职了。她给我的第一篇作文打了满分,在我的每一篇周记后写下长长的评语,夸赞我颇有创作天分。我虽整体成绩不优,却因这份认可,始终开朗自信。
  
  也许她会诧异为何唯独我没有出现在送别她的队伍里。那天风有点儿凉,我高坐在操场栏杆上,吸着鼻涕打着牙颤,远望她被簇拥着离去。
  
  另一个打击来自我的死党阿希。我带她去看校内散文比赛获奖名单,若那里有我的名字,她会甩开我的手愤然离去;若语文老师将我的周记当作范文朗读,她会不远千里赠我一个大大的白眼;若我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述我构思的小说情节,她会想到一百个话题打岔。我曾立志要写出一篇让她折服的文章来,但她连招呼都没打便转校了。
  
  上天连一扇窗也不留给我。新来的陈老师丝毫不欣赏我。失意累积,我也渐渐开始怀疑自己,以致不敢提笔写字。之前那些令我激动到睡不着觉的故事构思,就此尘封不提。
  
  在那次兵荒马乱的调换座位中,亦莹拾获了我的故事本。当我察觉时,她几乎要看完了。我大为光火,既为她的不请私窥而气愤,又为自己拙劣的文笔与幼稚的文思唐突面世而觉得羞愧。她自知理亏,垂头闷不出声。第二天,她将一个写满自己小说的本子硬塞过来:“一人一次,互不相欠。你以后也想成为作家?我们志同道合。”
  
  “什么作家不作家,叫人笑掉大牙。我连作文都写不及格。”
  
  “我倒觉得是陈老师没眼光。难道全天下文章的好坏只凭他个人的喜恶说了算?你该多去问几个人的意见。”她凑过来,“去投稿吧,我们一起,去问问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怎么看待我们的作品。”
  
  亦莹的家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深巷中,内里曲折犹如迷宫。进了大门循着楼梯上去,整个阁楼都是她的天地。天花板不高,墙侧顶天立地地放着一个大书架,上面放着琳琅满目的书。我们在这秘密花园中开启了最初的梦想。两个星期之后,一起将第一份希望投入绿色的邮筒。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到第三个月仍没消息,我们便默认了是“不被采用”。沮丧、惶惑,自不多言。这时陈老师通知:每班有三个参加市里的作文竞赛的名额。亦莹怂恿我,而我将头埋进课桌。
  
  那天我正午睡,突然被什么东西砸醒。她坐得离我很远,此刻在自己座位上手舞足蹈,示意我捡起地上的杂志。那正是我投稿的杂志,难道—她手上比了一個数字,我立刻翻到那一页—并不是我写的文章。
  
  我正疑惑,却见页脚处的一行文字颇为眼熟。那是我投稿文章的其中一句!后面还标注了我的笔名!亦莹不由分说将我拽到陈老师办公室。
  
  陈老师将扫过一眼的杂志扔到桌上:“只用了一句,这正说明你写得不好。不然为什么不用全文?”
  
  我无话可说。亦莹却替我据理力争:“放眼整个初中,也未曾有谁的名字在杂志上出现过吧?”但陈老师说他已定了人选。最终是隔壁班恰巧多出一个名额,让给了我。
  
  比赛结束后,老师将比赛的题目布置下去让全班都写,参加过比赛的人也不例外。我无心力作新,便凭借记忆将参赛文章复写了一遍交差。一个星期后,我首先得到了陈老师的批阅:66分。真叫人心灰意冷。
  
  二
  
  亦莹依旧三不五时督促我写作投稿。我硬着头皮又投了两篇,依旧石沉大海。某天她兴致勃勃地拿着一个全国征文比赛的章程来找我:“这赛事含金量很高,经过三次筛选就能去北京参加决赛,还有丰厚的奖金……”
  
  我苦笑着打断她:“我们连杂志都上不了,还想在几万人中脱颖而出?”
  
  “哪有人先灭自己威风的?”
  
  我死活不肯,她气得好几天不睬我。某个周六,她却冷不防出现在我家门口:“我离家出走了,借你这儿躲一躲,千万别出卖我!”
  
  她妈妈很快寻过来,我装傻。阿姨道:“我问过别的同学,他们都说亦莹肯定会来找你。”
  
  她只得现身跟着阿姨回去。可不出15分钟,阿姨又折返回来,面色焦急:“路上她又跑了,你如果找到她,让她今晚睡你这儿也可以。”
  
  我寻遍她可能去的地方,最终在一家乌烟瘴气的网吧里找到她。她的眼镜几乎要贴到电脑屏幕上了,手底下还在缓慢地敲着键盘。
  
  “他们撕了我的手稿。我写了半个月的!”她一见我便眼睛红红的。我搬了张凳子坐着,整整一个通宵,陪她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地将那些文字复生。
  
  我因此受到激励,也决定参赛,上课时躲在课本后面写。有时错别字太多涂涂改改,有时不慎弄脏纸面,有时嫌字迹不清,撕毁重来过好多次。最终定稿两万来字,用的格子信纸,拿在手里厚厚一沓。那是我第一次写出一部完整的小说,意义重大。参赛不退底稿,但页数太多复印太贵,打字录入电脑时间又不够。我本想就此投出去算了,亦莹借口将小说拿去读,私下却花了两节课时间帮我誊抄了一份。
  
  “听说过‘洛阳纸贵’吗?趁着你还没有成为名作家,我先拜读大作。反正数学老师的课我也是拿来睡觉的。”
  
  两个月后,我们得到两个好消息。一是之前市里举办的作文竞赛我获了特等奖,学校有史以来仅此一例。陈老师乐得不行,说他教了那么多学生,我最给他长面子。他问我写的什么,我如实照答,结果作文本再发下来,发现那两个“6”各添一笔被改成了“8”。我拿给亦莹看,她笑得跺脚:“我说什么来着?这回老陈脸疼了吧!”
  
  二是我收到那个全国征文比赛入围的邮件。虽然还得再经过两次筛选,但亦莹已经帮我规划起了北京游玩攻略。在她眼里,我看见了未来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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