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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缸里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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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在农村种了半辈子地,起早贪黑,受了一辈子穷,养活了六个子女。
  
  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在姥爷家度过的。记忆中,很难见到他说笑,从没感觉到他对我多么亲,他也从没给我买过一块糖。那个时候,我总叫他“铁公鸡”,很少和他說话,就连晚上睡觉也不挨着他。
  
  我上小学时,姥爷把种庄稼的土地改成苹果园,基本吃住都在果园,无论刮风下雨,不论严寒酷暑,吃的不是煎饼就是窝头,就着咸菜,都能喝一瓶地瓜干酒。他说,喝酒解乏。住的是用石头垒砌的石屋,勉强放下一张床板,连站脚的空儿都没有。
  
  我每次去,他都说,等我上了中学,就能吃上又大又红的果子了。然而直到现在,我依然没吃到那又大又红的果子。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姥爷得了胃癌,胃被切除三分之二,得以保命。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姥爷非要回家,说家里舒坦。家里条件有限,姥娘就对他说:“去你大闺女家,行吗?”
  
  姥爷点了点头。
  
  来到我家,姥爷住在我的屋里。由于刚动完手术不久,需要排气,母亲天天给他按揉肚子,整个屋里弥漫着一股臭味。姥爷搬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进去。后来,母亲跟我讲了她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那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期,那年冬天,没有庄稼活,姥爷听说离村六十多里外的天河村要修筑水坝,管吃管住,还给发工钱,这样优越的待遇,让他乐得合不拢嘴。那时,交通不像现在这样方便,去天河村,步行需要好几个小时。第二天天不亮,他就出发了。
  
  一个雪夜的晚上,大雪映白整个大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熟睡的一家人。待人走进屋来,母亲才看清是满身都是雪、眉毛和胡子上都结着冰碴的姥爷。姥娘一边替姥爷扫身上的雪,一边问:“这么晚了,回来有啥事?是不是干完了?”
  
  姥爷说:“这边干完了,明儿早再去别的地方,离家更远了。”
  
  母亲趴在床上,抬着头,就这样听着。
  
  突然,姥爷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茶缸子,这是他喝水用的杯子。
  
  “白妮,快下来,看看这是啥?”
  
  我的母亲因为长得比较白,小名就叫白妮。
  
  母亲顾不上穿衣服,连忙下床看个究竟。
  
  “肉。”母亲惊呼道。茶缸子里躺着十几片白色的肉片。白色,就是肥的。这是姥爷干活十几天存的。每次吃饭,他都把自己碗里的肉偷偷地放进茶缸里。其实,菜里的肉就那么一两片,有时还没有。就这样,攒了十几片,连夜赶回来,给孩子们解解馋。
  
  姥娘赶紧把大舅叫起来,两个大人一片也没动,看着孩子们吃完。在家说了几句话,姥爷连夜赶了回去。
  
  临走,姥爷不让刷那只茶缸。
  
  说起那次吃肉,母亲和大舅连筷子都没拿,直接下了手。母亲说,吃完肉,她和大舅三天都没洗手。
  
  那年,姥爷做完手术,医生说,最多可以维持十五年,还要戒烟戒酒。从此,姥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到后来,癌细胞扩散到喉咙,就连最爱喝的花茶都难以下咽。
  
  前几日,梦到了姥爷,他拿着那只茶缸,说要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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