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星星

但凡城里人，大约都会有一个阳台的——我隐隐觉得，阳台是城里人心灵的窗户，窗是城里人窥探的孔儿。城里人，站到阳台上时，才更像生活的样子——男人，女人，孩子，偶尔还有老人，处于更多的目光之下。自然，城里人是矜持的，目光不会在一个阳台上久驻，除非那里站着一个绰约的少女。但那样的良家少女，怎会在阳台上久驻？身影儿蜻蜓点水一般，倏忽就不见了。
　　
　　城里很多的阳台是望不见天空的，自然就看不到星星。有的楼层很低，阳台被囚禁着，像个孤独的孩子无人搭理。那样的角度你纵是把脖子伸得老长，目光拐几道弯，也看不到天空。他们的天空就是别人的脚底板子，别人的天空就是别人的别人的脚底板子。那样的一种状态，城里人对于天空和星星的想象会大打折扣。
　　
　　住得高能望得远——但别人也住得高。城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和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不是正比，是反比。多数时，你从阳台望出去，望见的是更多的阳台，更多的窗，更多白天随风招摇的花木，夜晚各色各样的灯光。很多时，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很多的阳台上连个人影儿都看不见，仿佛房子的主人与阳台没任何关系，阳台就只是房子的一个附件。
　　
　　真不如村里的院子。
　　
　　真正能望见星星的阳台少之又少。那样的阳台，周围一定得开阔。目光平视出去，没有高耸入云的楼群阻碍。以一般仰望的姿态就能看到真正的天空——若一劲儿要仰着脖儿望天，在钢筋混凝土的阳台上，怕是再顽皮的男童都不会坚持几分钟。
　　
　　但有那样的阳台，要看到真正的天空，也还是不容易的。除非你住在别墅里，住在远郊，那又是另一种城市里的乡村，或者乡村里的城市，是稀有的。更多的城里人，会被绚烂的光束干扰，被猛牛低吼一般的噪音干扰，被低空的阴霾干扰，对于星星的渴望或仰望，或许就成为一种记忆。
　　
　　真的很久了，我竟然都没尝试过在阳台上看星星，连个念头都没有！我的阳台能看到天空，我的周围也不是绝对的喧嚣，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和女儿一起望一望星星，需要很久的时间吗？
　　
　　是一种堕落，生活层次的堕落，对美好事物追求的堕落。在城里久了，也许，人会不自觉地麻木，对自然、对童趣、对快乐。如同味觉被“添加”、被“绑架”、被“腰斩”、被“迷惑”。
　　
　　而星星与城市的距离，又似乎在背道而驰——城市越高、越大，星星越遥远、越寂寞。
　　
　　得承认，自己的童年里的西北乡村的夜和呼伦贝尔乡村的夜是疏朗的，风是疏朗的，院子是疏朗的，院子里的果树是疏朗的，村里的人是疏朗的……不用选日子，晚上随意地朝山头上望去，那月，那星星，一览无遗。
　　
　　我现在是城里人。一家人都是城里人。这几日，我想等一个疏朗的夜望一望星星，就坐在阳台上，肆无忌惮地望一望星星。
　　
　　和女儿一起。一种强烈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