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一节芦根不容易

老屋后面那条河两边长满了芦苇。
　　
　　坐在河滩上，眼睛所及，全是绿色。仔细听，水在流淌，有声音；芦苇在晃荡，有声音；绿色在游动，也有声音。蜻蜓飞过来了，在河面扫了一圈，突然整个儿下潜，舔一口水，马上又扑扇着翅膀，嘤嘤地叫着，飞到了芦苇的叶上，叶儿受了外力，开始摇晃，根儿也连着颤抖。风从叶边生，涟漪水上出，宁静的芦苇一抖动，水，芦苇，蜻蜓，都有了互动，也有了生气。
　　
　　这时的芦苇已经长出水面了，半月前，芦苇还整个儿都闷在河里，没有声息。尖角想拱出水面，小鱼们就游了过来，嘴巴啜上了尖角，芦苇受了惊吓，有了刹那的摇晃，片刻又稳立水中。过了一天，芦苇全都将尖角顶上了水面。鱼啄不到嫩青的芦苇尖角，光火异常，翘起鱼尾，机翼般有力，开始冲撞芦干，啄咬干叶，这阻止不了芦苇跃出水面的信心。每一根芦苇必须出水，它知道自己的生命首先在水里，后来在水面上，在阳光里。
　　
　　芦苇出了水，开始了另一形式的生命运动，它首先得直面太阳，到了傍晚，又要迎接黑暗与雨露。碰上恶劣的天气，还要顶住狂风与大雨的欺凌。每一天都是成长，每一天都是考验。长直、长粗、长高是艰苦的过程，也是美丽的结果，河岸上的人盼望着芦苇的丰收，芦苇也准备好了一年一次的奉献，一年一次的光荣。所以，所有的芦苇，在岁月的流淌中，长到了与河岸上人齐高的样子。
　　
　　芦苇的长大几乎都是在夜里，都是突如其来的，你看见的永远是芦苇长成的样子，你永远听不到芦苇拔节的吱吱声。不知何时个头就与河岸平行了，有的依旧在拔节，它要长成属于自己的样子。
　　
　　芦苇开始长芦叶了，碧绿的叶片充满了绿色的温情。有人走到了河岸，伸出左手，将芦苇拉到了自己的眼前，右手伸出，看了看芦叶，攀下一片又一片。放进了篮子，放进了花袋，拿回家，包粽子。芦苇的事业还不止于此。芦苇最上面还要长芦花。那一束芦花先是碧绿生青的，后来有点粉色，再后来是绛红了，最后都成了白色。长大在时时，变化在天天。拿在手里的芦花软软的，静静的，像握了一手的白白棉花，贴手而又舒适。
　　
　　我还想说的是芦根，芦苇从生长的那天起，总是一半浸水里，一半沉水底，还有一半扎泥里。扎不进泥里，也要挤出条缝，一寸一寸向下、向左右伸展。深埋在乌黑的泥地里，没有声息地长着，这大概是芦苇的使命。
　　
　　芦根长成了，也不是所有的芦苇都会长出芦根的。长出芦根的芦苇是少数，多数芦苇在与泥土的争夺战中服输了。这也怪不得芦苇，河底的世界是不够的，只能选择少数的芦苇。长了是一个奇迹，不长也是一个启迪。
　　
　　水里有这样的芦苇，人间就多了份福分，对于人类，芦苇还不止于这些给予。
　　
　　对那些白净的芦根，我想说，我挖到一段芦根不容易，你长成一节芦根更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