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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号航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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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号航站

我去24号航站拜访老人的时候,那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这里是太阳系内最繁忙的航站之一,至少曾经是。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驾驶飞船到来的时候,航站已经变得十分冷清。

在自动停泊系统的引导下,飞船稳稳地降落在站台上。

“就是这里了。”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然后我穿上厚重的宇航服,走出飞船,迈着低重力下特有的滑稽步伐,跟随闪烁的引导信标,一步一跳地往站内走去。

快走到气密门的时候,我看到了老人,他也穿着厚重的宇航服,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他就是我要拜访的人。

作为一位才70岁的老人,他有些过于衰老了。在这个科技主导一切的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150岁,70岁虽说是已过中年,但仍是未失去活力的阶段。

但我面前的老人不是这样,他的面容很憔悴,一道道皱纹刀刻般深深地印在脸上。更令我惊讶的是,老人的双眼已经蒙上了一层白翳,我知道,那是逐渐失明的征兆。现在在老人眼里,我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看到老人这副模样,我心里一阵凄凉。

冷清的航站和憔悴的老人,似乎都在暗示这场突兀的拜访不会有完美的结果。

“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老人说。

“有多久?”我问。

“17年。”老人说,“那些科学家发明了更高效的跃迁飞船,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飞船经过这里了。”

“我是一名记者。”我说。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以掩盖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我想做个专访,可以吗?”

老人沉思了几秒钟,然后回答我:“我们去吧台坐会儿吧,那里更适合聊天。”

2

酒吧很宽敞,可以想见这里曾经有多么热闹。从各个方向来的宇航员和游客们欢聚在酒吧里,他们手里举着大杯的啤酒,一边往嘴里猛灌,一边东倒西歪地合唱《太空进行曲》,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航站。现在那些声音和场景都不在了,偌大的酒吧只有一个机器侍应生在吧台前擦着酒杯。

“二位好,想喝点什么?我们这里有地球来的威士忌,冥王星产的马可尼,还有出自木卫二的伏特加……”

机器人发出温和的电磁音,机械地报出几十种酒的名字。

“老样子,来一杯马可尼。”老人熟练地坐在吧台前,然后他问我,“你呢?”

“和你一样。”我回答道。

“我有点喜欢你了,年轻人。”老人笑了笑,来到这里后,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老人微笑。“马可尼味道很怪,喜欢喝这酒的人不多,难得遇到和我有相同口味的人。”

两杯马可尼很快就端了上来。老人用满是皱纹的右手端起酒杯,缓缓送到嘴边,他先用嘴唇抿了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咕咚”一声灌进一大口。

“说吧,要做什么专访?”在酒精的作用下,老人的脸不那么憔悴了,微微有了一絲血色。

“关于24号航站。”我也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我想知道24号航站的历史。我是一名记者,专门负责搜寻那些被人遗忘在历史中的故事。24号航站曾经很重要,现在虽然被人遗忘了,但它的故事值得我们铭记。”

我这样对老人讲,仿佛我真是一名收集故事的记者。

当然,我撒谎了。

“这里有过很多故事。”老人不觉陷入沉思,“但那些故事都过去很久很久了。”

“讲一讲吧。”我说。

“24号航站在74年前正式完工,巧合的是,我也是在那年出生的。似乎从我出生起,我的命运就注定和这座航站关联在一起。24号是整个小行星带最忙碌的航站,我22岁那年来到这里,成了一名飞船引导员。我喜欢这份工作,每次看到那些长途奔波而来的飞船在我的口令的引导下,平安地降落在站台上,我的内心就会升腾起一股自豪感,仿佛整个宇宙都在我的口令下有序地运转着。”

说到这儿,老人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满足的表情,记忆又把他带回到那个热闹忙碌的年代,那个24号航站还在发挥重要作用的时代。

“在这里,我能见到各个星球来的宇航员。因为重力和气压影响,他们的身材大相径庭,有些人身材细长而优雅,有些则臃肿矮胖,他们说着完全不同的语言,在翻译机的帮助下交流。这里仿佛是一个嘈杂的大集市,我则是让这个集市顺利运转的人。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航站中工作,虽偶有不快,但大部分时间都很满足。可惜世界上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不会持续太久,24号航站也逐渐迎来了它的归宿……”

老人叹了叹气,又喝了几口马可尼,继续回忆。

“后来,航站安装了自动引导系统,只要几个人值守即可,很多同事都离开了。再后来,第一代跃迁飞船投入量产,就再也没有飞船来这里停泊了。如果你从地球跃迁到冥王星只需要3分钟,又何必花上十几天时间来我这里呢?”

“剩下的同事呢?”我问。

“既然没有飞船来停泊,航站也就失去了它的作用,其他人也都离开了。他们劝我一起离开,但我拒绝了。我得坚守在这里,哪怕余生中只有一艘飞船经过这里,我也得让24号再发挥一次作用。”

“为什么您不离开?”我又问,其实我知道答案。

“你可以说我固执,但我自有足够的理由留在这儿。我跟你说过,我是航站建成那年出生的,但我自出生后就没见过父亲。我父亲是24号航站的焊接工,因为一次太空垃圾事故死在了这里,他是为24号航站牺牲的,我得为他守住这座航站。”

说到这儿,老人黯淡的双眼溢出了几滴眼泪。我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没有接,只是用自己粗糙的手,轻轻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如果我走了,政府就会把这座航站拆掉,可我留在这儿,他们就会放任我的固执。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座微不足道的航站,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所以他们不再往这儿运补给了,所幸这里的库存充足,我一个人几百年也消耗不完。”

老人讲述完,又喝起酒来,我试探性地问道:“您看着自己的同事一个个离去,自己却为了某种信念在这个冷清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后悔过吗?”

老人听完我的问题,仿佛某种记忆深处的东西正在爬上他的脸庞。他没有回答我。喝完最后一口酒,他缓慢地站起身来说:“我累了,先休息吧,等睡醒我们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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