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散场

春天的时候，母校的老师来电话说，大学里校报记者团的校友4月里要聚会，请我参加。接到电话的那几天，晚上总是睡不着觉。往事像一幕幕黑白胶片，一帧帧在记忆的荧幕上轮回浮现。毕业10年了，几回回梦回母校，回到曾经读书的教师课堂，曾经秉烛夜读的宿舍，曾经以激扬文字畅谈理想未来的校报编辑部。10年，我们的理想被现实的熔炉淬火后打磨成一个螺丝钉，安装在某个固定的职业中，在纷繁变化的现实世界闪着或幽暗或灿烂的光。年少的轻狂不在，更多的是一份淡定，一份成熟。那些葱茏的年华啊，在生命长河里流向远方……
　　
　　开花的时节，最适合青春的聚会。乘着火车，用14个小时的光阴，向着青春的校园驶去。一路上，曾经的欢笑泪水，曾经的爱恋愁肠，全在大学的记忆剧场里轮番上演。
　　
　　10年，教室里的黑板依旧，校园的花草树木依旧。往事悠悠，桃花依旧笑春风……
　　
　　走在校园里，感伤总是剪不断理还乱。芳草如茵，往事如烟。我去寻找往日生活过、学习过、恋爱过的旧迹。4号楼315宿舍，一把生锈的铁锁落满了灰尘，斑斑锈迹任春秋。像一缕空气消失在风中，像一滴雨深入大地，我们往日的足迹了无踪影。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那个在月色下的水房里抱着吉他叹唱《青春》的兄弟杳无音讯，他的单相思浓稠如酒，不知现在是否还和当初一样为喜欢的女孩子写情诗；那个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分给我烟抽的兄弟，已为人夫，不知现今安稳的生活是否使他单薄的身躯堆满脂肪；那个为了一件小事和我吵得面红耳赤的舍友，不知是否明白，当青春不再，回溯往事，偶尔的争吵是青春岁月的一勺幸福。
　　
　　操场的看台上，有人弹着吉他，头埋在怀里，他的心事变成一串串音符。他的模样碰疼了我的回忆。想起临近毕业时在校园里经常翻唱的朴树的《那些花儿》，心底里，忧伤的歌词不断涌起：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人海茫茫。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一对在草坪上热恋的学生，他们依偎着畅想幸福的模样；树阴下埋头读书的学子，他的壮志在心的姿态，看上去那么俊朗。关于理想，关于未来，一半在书本里，一半在书本之外。
　　
　　空荡荡的教室里，教授写在黑板上的讲义还没有擦去，我坐在教室里，陷入沉思。想必教授头上的白发更多了吧？他卓尔不群的学识更渊博了吧？那个临考前借我笔记抄录的同学在哪里呀？她是否戴着厚厚的眼镜咬着廉价的笔杆，思索不可知的未来？
　　
　　想当年，鲜花绽放的季节里，我们集体朗诵海子的诗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劈柴喂马，周游世界，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而今，我们有了一所房子，不面朝大海，也没有时间周游天下，却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莫名伤感。有些诗歌，只属于青春，绝版的青春。
　　
　　古人说“一日为师，终身如父”。老师的头发白了，他（她）给予我们的教诲却一直如煤炭一样黑着，成为我们前行的能量。十年磨一剑，我们在不同的环境中磨砺人生的剑，尘世纷繁，当理想的光芒渐渐被俗世的烟火蒙蔽，或许我们依旧坚强，或许我们不再抵抗，但我们内心汹涌的感恩却一直彭湃激扬。
　　
　　和学校的领导老师聚会座谈时，我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激动的心情让我忘记了表达，我语无伦次。我是这样写的：分别只是割断我们空间距离的刀，决不是隔开我们心灵之约的河。
　　
　　回来的车上，我想，一个人的一生除了母亲给我们的胎记外，我们曾经就读的母校也是一块永不褪去的胎记，永远地融进我们的生命里。每当回首往事的时候，这胎记总给我们母亲般的温暖气息和幸福光芒，我们的骄傲并不因此而显得轻佻、张狂。
　　
　　要离开了，心如旷野，怅惘起来。丝丝酸涩，缠绕心间，我在MP4里听许巍的《旅行》,他唱到“总是要说再见,相聚又分离,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这一句,让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聚是幸福,别离是感伤。花开花谢,春去春回。我们走在宿命的路上,往事未免让人脆弱惆怅。那就让我们彼此相约着珍重吧,在如风的青春里,甜蜜而又伤感的往事像叶子一样在我们青春的舞台飘过,飘过啊,那些缤纷如秋叶般的回忆……给我幸福、感伤的校园啊,曲终人散后,不管我是哭着还是笑着与你道别,我都会庆幸你给我这样一枚永生永世的胎记。
　　
　　我身游走他乡,而我的根却牢牢扎在你的心间。远远的母校,亲亲的爱。我曾爱过的校园啊,当骊歌在心底挥泪唱响,我们的青春永不散场。
　　
　　编辑手记
　　
　　刚毕业那两年,每到7月,内心总会禁不住地涌出无限的感伤。于是,总会拿出毕业纪念册念了又念,那里第一页的位置抄写着席慕容的“离别”——
　　
　　让我向你道别吧,如果真有离别的时刻,如果万物真有终始,那么,让我来向你道别吧。
　　
　　要怎样道别呢？尽管依依不舍,手总要有从你掌中抽出的时刻,你的掌心那样温热,可是,总要有下定决心的那一刹那吧。
　　
　　那么,微笑地与你再见,把你留在街角,尽管频频回顾,你的不动的身影仍然会在暮色中逐渐模糊。就算我一直不停地回头,一直不停地挥手,最后总会有一个转角将你遮住,将我们从此隔绝,从那以后,就是离别了。
　　
　　然而,真有离别吗？
　　
　　如果在离别之后,一切的记忆反而更加清晰,所有在相聚时被忽略了的细节也都一一想起,并且在心里反复地温习。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回溯时都有了一层更深的含义,每一段景物的变化在回首之时也都有了一层更温柔的光泽,那么,离别又有什么不好呢？
　　
　　如果从此以后,你的笑容在每一个月色清朗的夜里都会重新出现,你的悲哀也会随着逐渐加深的暮色侵蚀进我的心里。所有过去的岁月竟然像是一张蚀刻的铜版,把每一划的刻痕都记录下来了,有深有浅,有满盈也有空白,然后,在每次回顾的时候,它都可以给你复印出一张完全一样的画面出来。
　　
　　那么,果真能够如此的话,离别又有什么不好呢？
　　
　　——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