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的阴霾

一
　　
　　刘教授的大名叫刘潇，人如其名十分潇洒，可惜妻子不幸在一次车祸中丧生，成了孤家寡人。他是中文系的系主任，学校文学社的社长，兼《春芽》校刊的主编，擅长写小说，许多作品在全国大型文学刊物上发表，并得了好几次奖，故有“巴金刘”的美誉。崇拜他的粉丝都是些爱好文学的青年，不少是女学生，她们都梦想做他的夫人。尽管师生恋在现在已不是稀罕的事，可刘潇还是十分谨慎，不敢轻易迈出这一步。
　　
　　有个叫杨敏的女学生，是中文系的系花，生得眉眼俊俏亭亭玉立，围着她转的男生少说也有一个排，可她偏偏看中了步入不惑之年的刘教授！只要刘潇在文学社，她便死皮赖脸地盯住他，把自己写得不像样的小说请他指导。作为辅导老师，刘潇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明知她是胡搅蛮缠，也只得耐心地给她点拨。她还时不时地装傻，问个没完，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味道。刘潇处处提防，可防不胜防。
　　
　　一天杨敏对他说：“巴金刘，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要请你一起吃饭，我想你应该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吧？”他想吃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是自己学生的生日，若不答应显得太没人情味，于是爽快地说：“好啊，老师没啥好表示的，送你一个生日蛋糕吧。”她不客气地道：“好啊，那就让老师破费了！”
　　
　　就他们两个人，在一家情侣酒吧的角落里，奶黄色的灯光造就一个温馨的氛围。刘潇在送上生日蛋糕的同时，还献上一束白玫瑰：“祝你生日快乐！”她欢喜之余，打趣说：“干吗不送红的？我期望的可是九十九朵红玫瑰啊！”他稳重地说：“白色是纯洁的象征，愿我们的友情像这白玫瑰一样洁白无瑕。”她“扑哧”一笑，不无讥讽道：“只怕你不是柳下惠转世。”他没敢接茬。
　　
　　菜很丰盛，一瓶法国葡萄酒让他们的脸上都泛了红晕。她吃得热了，脱去外衣，只穿一件粉红色的背心，皮肤白皙，双峰高耸，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可以说哪个男人见了都要怦然心动！刘潇毕竟也是凡人，这些年又没碰过女人，止不住眼睛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
　　
　　她看出他的心猿意马，便不安分起来，拿话挑逗他：“老师，我很欣赏《红楼梦》里的尤三姐，让我学学她好吗？”说着起身走到他身边，把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老师，你说句老实话——我漂亮吗？”女人特有的体香、洒在她身上淡雅的高档香水味、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和深深的乳沟，怎不使他春心荡漾？“漂、漂亮。”他舌头变得不听使唤。“到底漂亮不漂亮？”“漂、漂亮。”“喜欢吗？”她把脸贴了上去。他心跳加快了，呼吸急促了，想推开她却没力气。猛地她吻上了他的唇，呢喃着：“老师，我爱你——”他头晕晕的，竟失控地把被动变作主动，搂住她热烈地吻了起来。她趁势搂着他倒下去。
　　
　　“别、别，这地方不行。”他欲挣扎起来。她却像头发情的母牛死死把他搂住：“不用怕，我出了钱，没人会打扰我们的。老师，我要，我要——”……她的疯狂令他如痴如醉。
　　
　　二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杨敏成了他的情人，这种关系持续了两年。杨敏毕业了要离开学校，对他说：“老师，我要嫁给你。”刘潇说：“我跟你不太适合，因为你向往的是新潮和浪漫。另外，生活是实在的，开门七件事，你天天能跟油盐酱醋打交道吗？咱们总不能顿顿上饭馆，夜夜住宾馆吧？”
　　
　　杨敏沉默了，这确实是她的弱点，自己连最简单的铺床叠被都懒得做，怎么管一个家？刘潇给她指了一条道：“你家里的经济条件不错，完全可以到国外去发展，我可以把你推荐给我在美国的一位朋友。”“行！”她欣然接受，因她确实向往国外的生活，尤其是美国！“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说吧。”“我想跟你保持长久的联系，经常能在网上跟你说说心里话。”“完全可以！”他一口答应，“毕竟是师生关系嘛。”“别忘了，还是情人！”她用重重的口气提醒他。
　　
　　两个月后她去了美国。他到机场送她。她在众目睽睽下深吻了他，搞得他很尴尬。望着她步出候机厅消失了，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一到美国就在QQ上给他发信，第一句话就是：“老师，请永远记住在美国有一位深深爱你的女人，她的名字叫杨敏。”他回给她短短的六个字：“我会记住你的。”关了电脑，他自语了一句：“你很快会有意中人的。”
　　
　　事情真给刘潇言中了！半年后杨敏嫁了一个美国人。收到她发来的信件，刘潇向她表示祝贺，希望她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婚姻。他想从此她不会再来打扰自己平静的生活了。哪知她还是我行我素，一星期起码发来一封信。他则抱着敷衍的态度。一次她在信中说要写长篇小说，把她跟他两年的感情写出来，说这是她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爱。他暗暗好笑，心想她这水平想写长篇小说，真是痴人说梦！
　　
　　一个夏日的晚上，因为贪凉他感冒了，发烧到四十度，住进了医院。负责给他护理的护士叫张玲芝，是位三十岁的大龄女青年，知道他是大学教授，在文学上很有造诣，对他十分敬重。得悉他是单身，更是照顾周到，甚至在家里烧了菜带给他。刘潇感动之余，不由对她产生好感，觉得她心细如丝，温存体贴，是个过日子的人。出院时，他有意识地向她要了手机号码。
　　
　　正是暑假期间，他有的是时间，便频频约她相见。她没有一点架子，大大方方地赴约。一来二往，两人便有了感情。刘潇便干脆每天去医院接她下班，随后一起在外面进餐。张玲芝是个很节俭的人，对他说：“每天在外面吃花费太大了，不如自己烧来吃。”他听从了，于是她走进了他的家。两人一起去菜场买菜，一起回来洗净后在厨房忙碌。他本来冷冰冰的家，一下充满了生气。见他屋内凌乱，她又不厌其烦地帮他收拾整齐。
　　
　　半年后，他们的爱情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便结了婚。刘潇把自己重组家庭的事告诉了杨敏，杨敏也向他表示祝贺，还意味深长地说：“虽然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往，割不断我们深厚的感情。另外，我写的那个长篇小说，极有可能出版，到时我一定寄给你一本，请你批评指正。”出于礼貌，他回信说：“祝你功成名就。”
　　
　　三
　　
　　没想到不久她的那部长篇小说真出版了，给他寄来了一本。他拆开包装拿出那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一看装帧很漂亮，书名只一个字——《爱》。他哼了声，自语了一句：“八成是自费出版的。”他把书翻开，只见扉页赫然印着一行字：谨把此书献给我的老师和情人。“哪有这样写的？太没水平了！”他嗤之以鼻，更加断定是自费出版的。他只翻看了一段便把书合上，丢进了抽屉：“这哪是小说？分明是日记。”
　　
　　打开电脑，一看自己的QQ邮箱，见她早发来了信：“书收到了吧？这是我花了两年的心血写成的，不知流了多少泪，老师，你看了后，请谈谈你的感受好吗？”他回信说：“我现在还没空拜读你的大作，这本书大概是你自费出版的吧？”她说：“是的，是我那个美国老公帮我出版的，他不懂中文，知道我写的是爱情书，夸我了不起，说我够浪漫的。老师，这美国人跟我们是不同，换了我们中国人早把醋缸打翻了！”
　　
　　刘潇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那本书也忘了。可当他去外地参加完一个笔会回来进门时，却发现妻子的脸色发青。他关切地问：“玲芝，你不舒服？”她没接茬，从书房拿出那本书摔在他面前：“你说——你和你的那个叫杨敏的学生，好了这么久，现在她又出了这本书，可见你们感情之深！那我算什么——”
　　
　　像被人猛击一棒，他脑袋“嗡”地一声，暗说一声：糟了！赶紧解释说：“玲芝，那是从前的事，自从和你认识后我就没跟她来往过。再说她人又在美……”“可你们藕断丝连，到现在还在联系，在QQ上聊天，情意绵绵。”“我、我可没、没有情意绵绵，是她、她在……”他一急说话结巴了。“你可以不睬她呀，你可以完全做得到，可你呢——心也很热！你看看她书上写的什么？赤裸裸的，没有一点隐私，两人床上的事情也写得这么露骨，太恶心了！”
　　
　　刘潇很是吃惊：“有这么厉害？这书我还没仔细看呢。”玲芝怎会相信他的话？不无讥讽说：“嘿，你会没看过？恐怕喜欢都来不及呢！”他跺着脚说：“我真的没看过，我可以向天发誓，如果看过我还会把书随便放在外面？”她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可恶的第三者！她是嫉妒我，在向我挑战，不让我过太平的日子。”“她远在美国，怎么成了第三者呢？”“怎么不是第三者？她人虽不在，但她写了这本下流书，还在QQ上跟你那么聊，难道不是第三者吗？”听她这么说，他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接下来的日子刘潇很难过，玲芝每天没好脸色给他看不说，竟然不让他睡床上，丢给他一个枕头和被子，凶巴巴地说：“滚，睡沙发去——”还把那本书丢给他：“抱着它做你的美梦去吧！”他可怜巴巴地说：“老婆，你这么惩罚我，算什么名堂？”她没好气地说：“就这名堂！怎么样？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哼，我要报复你——总有一天给你顶绿帽子戴戴！”他听了唬得倒吸口凉气，又暗暗安慰自己那是妻子在说气话！
　　
　　四
　　
　　可是不久的一个晚上，他正睡得熟，却被大腿间的一阵奇痒惊醒。他开灯一看，那地方红红的一片，用手去抓，竟越抓越痒！没法子只得起来用热水擦，但无济于事。第二天他到医院去就诊，医生告之是淋病。“什么是淋病？”他不解地问。医生轻声对他说：“性病的一种。”“啊——”他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医生给他扎了一针，又配给他一些药，关照说：“你要注意自己的私生活，别乱来。”他狼狈不堪，通红着脸逃之夭夭。
　　
　　到了外面，他左思右想，实在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染上这种风流病？想想自己跟妻子分开睡两个月了，外面又没有相好，真有点莫明其妙，若事情传出去人也不要做了！他从心底里感激那位医生，给他面子没有声张。他哪还有心思上班？径直回了家。
　　
　　到家却意外地发现妻子也没上班！见到他浑身不自在，后来竟躲进了卫生间。他不由心生怀疑，想起她吵架时曾说过给他戴绿帽子的话，更是疑上加疑，便假装要小解，开了卫生间的门，竟看见妻子用手在抓私处！顿时他全明白了，不由火冒三丈，吼了起来：“原来罪魁祸首是你——干吗要害我？”她脸涨得绯红，羞愧地垂下了头。
　　
　　“你老实说——我最近又没跟你有过那种事，怎么会……是不是你做了手脚？”他厉声责问。她声音轻得像蚊虫叫：“不、不，是短裤放在一起洗给染、染上的。”他怎么受得了她的红杏出墙，又把性病传给他，不禁暴跳如雷：“离婚！离婚——”
　　
　　第二天他们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作为过错方张玲芝净身出户。刘潇心里过意不去，给了她10万块钱。
　　
　　可他毕竟是重感情的人，真和玲芝离了婚，还真有点舍不得，尤其下班回到家，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一闭上眼，玲芝的音容笑貌，仿佛仍在面前。他反思自己，觉得许多地方做得不妥，不应该和杨敏在QQ上谈得这么热络，换了谁都以为他们不清不白，难怪玲芝要骂“第三者”！哪个女人在这方面会气量大的？尤其那本乌七八糟的所谓小说，他为啥不放好呢？那是他和杨敏苟且的大曝光！玲芝读了能不醋海生波吗？他越想心里越后悔。
　　
　　知道他离了婚，他的一位当心理医生的朋友来拜访他，说及此事，朋友责怪他说：“老兄，我看你这个教授也是个糊涂虫！你太太有心理障碍，如果你能带她上我这儿来，就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你知道吗——你妻子是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第三者，作为了假想敌，应该从心理上疏导，设法让她走出这个阴影才是。”听他这么一分析，刘潇更是懊悔莫及，请教说：“那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向她认个错，叫她回来。”
　　
　　刘潇马上打玲芝的手机，可她不接！朋友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要放下架子，去医院当面求她嘛，我想你们婚后的感情这么好，她会回心转意的。”
　　
　　他听朋友的，当天傍晚便买了一束鲜花去医院，但玲芝把花丢进了垃圾箱里！冷冷地说：“对不起，我已经有对象了！”搞得他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他把事情告诉朋友，朋友劝他说：“我估摸她是存心这么做，不可能这么快就有了对象，另外她心里的气还没消，所以你要耐心，一次不成就两次、三次。”
　　
　　五
　　
　　刘潇在外面吃了不洁的食品得了肠胃炎，再次住进了医院，碰巧住的还是那间病房，还是玲芝护理他。因为这是工作，玲芝没法回避。毕竟是自己的前夫，望着刘潇消瘦的脸，她心疼了，给他做了糯米红枣粥送来，还给他买来肉松、皮蛋等。刘潇很是感激，在向她道谢的同时主动认错。医生和护士们都在旁边相劝，玲芝的心不免有点动了。
　　
　　这天刘潇的那位朋友来了，找玲芝谈话：“玲芝啊，我想问你一句话，在你和刘教授的婚姻期间，他有没有出过轨？”她肯定地说：“出过。”“跟谁？”“杨敏。”“他跟杨敏约会了？还是上床了？”“那倒没有，因为杨敏在美国。”“既然杨敏在美国，那刘教授怎么出轨？”“他跟她在QQ上……”“哈哈哈哈……”那朋友不由失声大笑：“玲芝，你不觉得自己荒唐吗？据我所知，刘教授跟杨敏在QQ上的交谈，只是限于师生的友谊，丝毫不带私人的感情，杨敏只是一厢情愿，刘教授倒很有分寸，始终牢记自己是已婚之人，因为心中有你玲芝。我不否认他和杨敏曾经好过，但那是以前的事，自从认识你玲芝后一直没有二心，我想你应该清楚。”
　　
　　听了他这番话她不禁陷入沉思。一会儿她又说：“可那本书……”“那也是杨敏的事。刘教授没有深看过那本书，因为他感到恶心，内容太低俗，不值得看，所以随手把书扔进了抽屉里。他想不到你会去看，那是他的大意。玲芝，你不能把杨敏看成第三者，因为她没有插足你们的婚姻，是你在心里把她当作了敌人，这想法像恶魔一样在你心里一天天地膨胀……”
　　
　　经过那朋友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玲芝豁然开朗，终于原谅了刘教授，在他病愈出院时一起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