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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认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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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是一位屡试不第的穷秀才,家住淳安县城。因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找不到其他谋生的门路,他只好托熟人介绍到财主冯仁家里去教书。
  
  冯仁名字里带个“仁”字,实则是个典型的为富不仁的家伙。他为人奸滑,常常自吹内阁首辅严嵩是他的远房表舅。借助严嵩的威势,他在城中任意欺压百姓,经常挖空心思设下圈套,引诱别人上当受骗,令别人为他费心卖力得不到报酬不说,还得倒赔一笔,事后还敢怒不敢言。这一回,他看到又有一个大傻冒主动送上门来,自然是满心欢喜。于是,他一脸奸笑地要求方正事先与他立下字据,为他的两个儿子授课一年,工钱二十两银子,年底一次结算。另外,他还有个条件,到结账那天,要写个字考考方正,认得出,二十两银子照付;认不出,就说明方正才疏学浅,不但得不到工钱,还得倒赔二十两银子的“误人子弟”费。
  
  对于冯仁平日的所作所为,方正也曾听人说过,心里多少怀有几分戒备。假如冯仁提出的是别的什么条件,他一定会知难而退,至少也会多费一番踌躇。但是,对方提出的只是认一个字,他就认定那压根儿算不了难题。他自问饱读诗书,虽然谈不上才高八斗,倒也不是个庸常之辈。何况,这读书认字是读书人最起码的基本功,他如果连这么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条件都不敢答应,还不令人笑掉大牙!于是,他痛痛快快地拿起笔,按冯仁的意思写下了字据。
  
  冯家两位少爷的资质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天性过于顽劣,加之平日没管教好,难免令人望而生畏。以往,冯仁也请过好几个先生,但大多是来了没几天,就拱拱手知难而退了。方正刚来的几天,也很为他们头痛。但是,为了那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他没有临阵退缩,而是耐着性子,首先摸清了对方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用先做朋友、后当老师的方式,百般忍耐,多方引导,使二人于玩乐中学到做人的道理,于读书识字间品味到学习的乐趣。慢慢地,师生之间相处得十分融洽。一年下来,站在人们面前的两位冯家少爷已不再是过去的顽劣小子,而是既能发奋学习,又不失聪明活泼的可爱少年。
  
  方正劳思费神一整年,眼看自己教的两名弟子已渐成气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盘算着领了工钱以后,就可以回家过个好年了。万万没想到,冯仁并没有因为方正的教导有方,使他的两个儿子大为长进而心怀感激,痛痛快快地付钱,而是不紧不慢地从抽屉里取出双方当时立下的字据,露出一脸奸笑,说:“先生还记得这个吧?”
  
  “当然记得,请老爷出题就是!”在明摆着的事实面前,冯仁还会来这一手,方正的确是大为意外,但倚仗自己胸中所学,却也并没怎么当回事。
  
  “以先生的博学多才,当然不会在乎区区一个字。”冯仁说着又是几声奸笑,再次拉开抽屉,拿出一张事先写好字的纸,摆出一副谦恭的模样,双手递到方正面前。方正不慌不忙地接过,不想目光一扫纸上的字,立马就傻了眼。原来,纸上写着的那个字,是“水”字下边加一个“石”字。尽管他学识广博,一本《说文解字》烂熟于心,但这么个怪字却是闻所未闻。
  
  一年辛苦,尽职尽责,到头来分文报酬得不到不说,还倒赔了二十两银子,方正心里真是又气又羞。夜晚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却始终想不出那到底是个什么字。思来想去,他不甘心当冤大头白交二十两银子,到头来还弄不清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他索性咬咬牙,不惜当众出丑,握笔点墨,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那个怪字,张贴在县城大街一堵显眼的墙壁上,公开向全城读书人求教。
  
  这事儿很快惊动了城中不少看客,同时也传入了县府衙门。新任县令海瑞虽说是学识渊博,但这么个怪字却也是第一次听说。反复思索,他觉得这其中一定另有内情,于是令人将方正传来,请他当面说个明白。
  
  拜见过海瑞后,方正一脸羞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作了详尽禀报。海瑞走马上任之前,为了事先对自己管辖的地方有个大致了解,曾微服私访,对冯仁平日的胡作非为多有耳闻,早就想见识见识这个本地的土霸王了。他认真地听完方正的陈述后,心里已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当下二话不说,令衙役火速传唤冯仁。
  
  冯仁来到大堂前,跪地偷眼望了望新来的县太爷,心里难免有点儿发虚。相反,海瑞却是一脸平静,看不出半点威严架势,甚至还令人为冯仁搬来了坐椅,招呼他坐好以后,才和颜悦色地向他请教那个怪字的读音和含义。冯仁见县太爷待他如此客气,心中马上料定对方也同前几任县令一样,畏惧他那强硬的靠山,胆子顿时壮了,就毫無顾忌地清了清嗓子说:“禀大人,这个字嘛,就是下大雨的时候,屋檐的水滴落在门前石板上的那个‘滴’字。”
  
  听了面前这位奸滑之徒做出的这种混账解释,海瑞气不打一处来,但依然不动声色,还是用非常平和的语气再次问他这个字源于哪本书。
  
  冯仁见县太爷并没有因为他的胡扯而改变态度,越发感觉刚才的判断不假,胆子更加壮了,言语间不知不觉有些自鸣得意:“书上有的那算什么稀奇?这个字嘛,妙就妙在书本上找不到。”
  
  海瑞抬手捋了捋胡须,哈哈一笑,以嘲讽的口吻说:“原来如此!你真是个聪明人!”
  
  冯仁以为海瑞真的在夸他,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多谢大人夸奖!多谢大人夸奖!”
  
  海瑞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现在也想写个字请你来认认,相信你不会拒绝吧?”
  
  冯仁正洋洋自得,全然没有防备海瑞居然会来这一手。他肚子里其实并没几滴墨水,但实在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于是,海瑞令人取来纸笔,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写下一个字,然后示意身边的衙役递给冯仁。冯仁双手接过一看,顿时两眼发直,哪里认得出。原来,海瑞写的那个字也特别怪,上半部分是个“竹”字,下半部分则是个“肉”字。
  
  海瑞问:“怎么样?这个字不难认吧?”
  
  冯仁脸上得意的神色顿时消失一空,只得小声回答:“小民才疏学浅,实在认不出这是个什么字,还请大人多加指教!”
  
  海瑞一声冷笑,随手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大喝:“看样子,本官是该好好指教指教你了!来人,将冯仁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冯仁见势不妙,赶紧双膝跪地,同时仓促地抬出自己的靠山:“大人饶命!小民如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大人看在我表舅严阁老的面子上,饶我这一回吧!”
  
  海瑞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说:“本官这是在教你认字,与严阁老无关!”
  
  重重的三十大板直打得冯仁皮开肉绽、哭爹喊娘。打完后,海瑞又吩咐衙役把冯仁拖到堂前,指着他的鼻子,拖长声调揶揄道:“冯仁,现在该认得这个字了吧?”
  
  冯仁躺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微微睁了睁混浊的双眼,又沉重地垂下了眼皮。
  
  海瑞又将惊堂木一拍,说:“还认不出?看来你也聪明不到哪儿去嘛。这个字其实很简单,就是刚才竹板打在你的皮肉上发出的‘啪啪’声的那个‘啪’字。要说它的妙处呢,就妙在与你写的那个字一样,在书上找不到!大胆刁徒,竟敢乱造文字讹人钱财,让人家白白地为你辛苦一年不说,还要反讹人家一笔,你该当何罪?”
  
  事情到了这一步,冯仁哪里还敢多辩,尽管已被打得连爬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还是强撑着磕头如捣蒜般,答应立即退还方正那二十两银子,并补付他一年工钱。同时,海瑞又勒令他将以往用各种欺诈手段得来的所有不义之财逐个如数退还,并保证今后不再欺压百姓,否则罪加一等。冯仁喏喏连声,一一答应。
  
  从此以后,冯仁再也不敢任意作恶了,整个淳安县城的地痞恶棍也大多销声匿迹——连严嵩的亲戚作恶都落了那么个可笑可悲的下场,谁还敢拿鸡蛋去碰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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