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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夕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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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安楠收拾好鱼竿,把剩下的鱼饵倒进了江里。每到周末他都来这钓鱼,今天运气特差,一整天只钓到一条巴掌大的小鱼仔。他一生气扔进江里给放生了,背上包向陡峭的山崖爬了上去。
  
  站在山崖上看落日别有情调,可当他侧过头时,看到的场面把他惊呆了:三十米开外,一个女子在崖顶最高处站着,双手捂着脸似乎在哭。
  
  安楠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她是不是要寻短见啊?他不敢出声,怕她受到惊吓真的会掉下去。他悄悄地绕到后面,蹲在荒草丛中。女子所站的位置很难靠近,想从后面拉住她不可能,他想先等等看再说……
  
  女子叫顾芷璇,男友为了出国,绝情地甩了她,并在她肚子里留下了孽种。她心灰意冷,准备结束一生……
  
  安楠看太阳落山了,女子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有些急了,站起身说:“小姐……”
  
  尽管声音很轻,芷璇还是浑身一哆嗦,发现一个男人在靠近她,她向前一步跨了出去,不一会就听见崖下“扑通”一声,水花飞溅。
  
  安楠大惊失色,要不是他冒失地喊出声,那女子不会跳下去的。安楠顾不得危险,手脚并用爬到崖顶,甩下背包纵身跟着跳下,在水中托起昏迷的女子,奋力游到崖边。
  
  要是在平时,安楠一个人爬上去没问题,可如今背着一个人,上去是不可能了,他只好沿着峭壁向下游游去。过了好久,安楠在一处平缓的岸边爬了上去,累得浑身散了架。他不敢休息,把女子平放在草地上,用力按压着她的胸口,见她嘴里涌出了很多水却还不见苏醒,他犹豫了一下嘴对嘴地做起了人工呼吸……
  
  可是那女子仍然没有苏醒。这下安楠慌了,他看到300米外就是公路,心想要立刻拦辆车送她去医院才行!他背起女子,直奔公路。
  
  跑着跑着,他开始步履蹒跚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这时,他隐隐听到远处传来汽车声,心中不禁一阵激动。因为沿江公路这时候很少有车经过的,此刻能够碰到,就是救星啊,绝对不能错过!他放下女子,拼命奔跑。
  
  这时,不远处的山石后面露出一颗脑袋,这人叫孙广利,是个赌徒。他每次赌输了钱,就会来钓鱼。一是躲债,二是钓些鱼换俩钱。他赌技很烂,却屡败屡战;钓鱼却很精,曾经获得全市钓鱼比赛第二名。他却不热衷这个,只有没钱了才会出来钓鱼,今天居然钓到了七八斤。他从岩石后面爬上来,从荒草中推出电动车,刚要开动就被吓了一跳,因为他看见一个湿漉漉的女人躺在面前。
  
  孙广利小心地俯身听了下心跳,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女人丰满的身体,他既激动又紧张,站起来看看四周,此时天快黑了,周围没有一个人影。他这才放心地把女人抱在怀里,说:“喂,快醒醒,发生什么事了?喂,醒醒……”见女人没有丝毫反应,他乘机在芷璇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放下她,把电动车推到小路上,再把她抱上车……
  
  再说安楠大口喘着气,生怕错过机会拼命地跑着,听着汽车越来越近,他大声喊着:“停车!快停车……”他跑到公路边,再也没有了力气,上身惯性地向前栽倒。卡车刚在山道上转过弯,司机突然发现一个人影冲向公路,连忙踩下刹车……可是来不及了,只听“砰”的一声,把冲上公路的安楠撞飞了出去……
  
  医院里,经过医生抢救,芷璇渐渐苏醒过来。她想起了先前经历的事,又流下了眼泪。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维。
  
  芷璇转向他,疑惑地问:“是你救的我吗?”
  
  孙广利望着眼前的漂亮女人,用力点头:“见义勇为,谁看见都会这样做的。”
  
  芷璇感激地说:“我该怎么谢您呢?您怎么称呼?”
  
  孙广利忙说:“我叫孙广利,叫我广利就行了。你身子还很弱,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另一间病房里,卡车司机操着浓重的外地口音,焦急地问医生结果。医生说:“他头部受到震荡,暂时不能说话。还有,他的腰椎受伤严重,很可能下半身会瘫痪。”
  
  撞人司机害怕因此承担天价医药费和赔偿,趁着被医生催着去交医疗费时,偷偷从侧门溜出来,消失在黑夜中。
  
  安楠醒了,却什么也不记得了,而且是坐在轮椅上。除了家人,时刻陪伴他的只有一个袖珍收音机。
  
  他被一个情感类节目吸引了,那里面都是曲折的人生沉浮、喜怒哀乐,这让他逐渐喜欢上了,每晚都会等待新的一段不平凡的故事。
  
  这天晚上,他听到一个女子的故事。女主人公失恋后寻短见跳崖,之后被一个男人奋不顾身救起。安楠的神经被拨动了,感觉似曾相识,又貌似飘渺的梦……
  
  此时,孙广利开始疯狂地追求芷璇,芷璇却是若即若离。孙广利暗暗着急,因为他欠下了一大笔赌债。他设计了一个圈套……
  
  这天孙广利约芷璇上咖啡厅。孙广利去洗手间时,他放在咖啡桌上的电话响了。芷璇久久不见孙广利回来,铃声又在不停地响,她按下了通话键,传出一个男人恶狠狠的话:“孙广利你听着:你欠的两万块钱,要是明天中午还不还,我就用车撞死你,那些钱权当给你送行了!”
  
  孙广利回到餐桌,见芷璇脸色很难看,忙问她是否身体不舒服,并起身要去买药。看到他的焦急与体贴,芷璇颇为感动。她知道,他能够舍命从悬崖上跳下去救人,说明他本质不坏。芷璇起身出去了一会,回来后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这么多天你一直陪着我,我很感激。谁都有遇上困难的时候,这里是两万整,你先拿去应急。”
  
  孙广利似乎很吃惊,坚决地把钱推开,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拿你的钱?再大的困难,我自己能解决。”说着站起身。
  
  芷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对他最后的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了。芷璇急忙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广利,你别走!”孙广利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他转身把芷璇搂在了怀里……
  
  孙广利不急于得到芷璇的人,他要的是芷璇的钱,只要有了钱,就不愁没女人。芷璇不愿提及自己的家庭与工作,孙广利也不追问。他知道,这样的女人,给她足够的空间,是控制她最好的方法。
  
  安楠自从听了那段故事,记忆恢复了一些,可还是不够清晰。犹豫再三,他拨通热线,主持人用感性的声音为他耐心地解答……从此,安楠每隔几天就要拨打一次,因为,每次他的记忆都会恢复一点。当安楠说出自己那段很模糊的故事时,主持人似乎很感兴趣,并说近日将到医院来采访他……
  
  再说芷璇,随着与孙广利交往的增多,她隐隐不安起来。因为她发觉孙广利经常不是一身酒气就是一身香水味。还有一天,她正在上班,自己的手机响起,竟是向她催讨孙广利的赌债,凶狠的威胁过后便挂断了。
  
  芷璇犹豫着刚要打孙广利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是警方来电:“你是顾芷璇?你男友涉嫌嫖娼已被拘留,请你来一下……”芷璇羞愤难当,断然说道:“他不是我的男友,今后他的事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随后她换了新的电话卡。
  
  安楠已三天没有打热线了,他知道今天主持人很可能会来。果然,他透过窗户看到好几名记者扛着摄像机和录音设备向医疗大楼跑来。然而,记者并不是来采访他的。失望之余,他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钓起一条大鱼。可突然间大鱼从山崖上跃向江中,他急了,一狠心跟着跳了下去……
  
  一身冷汗的安楠惊醒了。在他脑海中,之前模糊的故事片段清晰了,他记起了瘫痪的原因……
  
  安楠驱动轮椅,来到疗养院后花园,看见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女人神色黯然地坐在花坛边。他懂得一些心理学,看出这女子极可能为情所困。安楠靠近她,试探着安慰她。
  
  安楠问她说:“你听过电台‘心灵的呼唤’节目吗?那个主持人挽救了很多为情所困的人,她说最近会来找我,我可以介绍你们聊一下,相信对你会有帮助的!”
  
  这几句话似乎打动了那女人,她抬起头:“谢谢你,我、我就是你说的那位主持人竹韵。”
  
  “啊?你就是竹韵?”安楠一怔,好久才缓缓地说,“我明白,世事就是这样,医者治人,却难治己。”
  
  这时,远处的石凳上几个病人在聊天。“听说了吗?电台有个漂亮的女主持人叫竹韵,她被一个赌徒骗了感情,那家伙嫖娼被抓,女主持被公安局请了去核实情况,结果当场晕倒,送到咱们医院来了。”“是啊,之前来的那些记者都是电视台和报社的,明天就等着看头条吧!”“那些记者真不地道!都是同行,干吗这样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经常听竹韵的节目,她可是个好人啊,帮助过很多失意的人,等下我问在哪个病房,我去安慰一下……”
  
  女人听到议论,神情陡变,默默地走了,安楠发现芷璇神色不对,暗暗地留意着她的动向。黄昏时分,安楠看到她脱去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离开医院上了出租车。安楠急忙来到大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央求司机把轮椅折叠好放进车里,他爬上了座位,一路追赶。
  
  环境越来越熟悉了,竟是安楠钓鱼的地方,也是芷璇当初轻生处!安楠的心揪紧了,他下车坐上轮椅拼命追赶,眼看着芷璇即将步入蒿草丛中,方向是那个悬崖的最高处。
  
  安楠的心很痛,轮椅也陷在蒿草中无法行走了,看着戚戚然的芷璇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他血液翻涌,两条腿不停地在发抖,喉结拼命地蠕动着。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他冲了出去,一下子扑到芷璇身上,两人同时倒在了荒草中。
  
  震惊过后,芷璇看清了安楠:“是你?你的腿……?”
  
  安楠从芷璇的身上爬起,活动着两条腿,张大嘴吃惊不已,顷刻间泪流满面……医学史上的奇迹,在安楠的身上诞生。
  
  安楠哭了:“幸好,我来救你……不,是你救了我下半生!”
  
  芷璇的眼睛也湿了:“谢谢你关心我。我已经递了辞职报告,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在离开这个城市前,把所有的记忆埋葬在这里。我不是来寻短见的。”
  
  安楠从身上掏出笔和纸,对芷璇说:“你等一下,我想给你留几句话。”芷璇也点点头:“我也有几句话留给你。”两人各自写好纸条叠好,递给了对方,不约而同地说:“明天之后你再打开。”之后两人默默地转过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去。他们都打开了字条。
  
  “从你打热线之后,我就判断出,你才是我真正的救命恩人,这辈子我都会深深记在心里……但我错误地报答了一个卑鄙的人,我无法面对你,哪怕一句真诚的感谢……”
  
  “在医院看到你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你。但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让你承受我瘫痪的负担。芷璇,一路走好!”
  
  夕阳中,安楠和芷璇同时震惊了,不约而同地转过身。两人眼中都含着热泪,深情地奔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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