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月季花香的哑女

我干吗要说破呀！让她知道我心里总在想着月季女，也就是总在想着她，她心里不是更美吗？
　　
　　爷爷年轻时，家里还算富裕，他读了书，接触了新思想，就很反感包办婚姻。为了逃婚，爷爷跑到共产党的部队当了兵，天南海北地打仗。巧的是，解放我们家乡的那场战役，竟让爷爷赶上了。他想等打完这一仗就回家看看，他都两年没见着家人了。
　　
　　可这一仗还没打完，爷爷就挂了花，伤了腿，眼睛也让炮弹崩瞎了。在战地医院初步治疗后，爷爷双眼蒙着纱布，腿上打着夹板，被送到附近村子一个老乡家里养伤。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换到另一个老乡家。刚被人抬进院子，爷爷就嗅到一股浓浓的月季花香，虽然他眼睛不能看，却能感觉到满院都是散发着这种香气的月季花。
　　
　　负责照料爷爷的是这家的闺女，爷爷嗅到这闺女也是满身的月季香。这闺女照顾爷爷非常细致，让爷爷减少了许多疼痛。只可惜，她是个哑巴，爷爷说什么，她只会嗯嗯作答。
　　
　　不久，爷爷要随部队开拔，战友们来抬他走，那闺女从院里剪了一大把月季花，放在爷爷的担架上。爷爷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她也久久回握着爷爷。从此，爷爷的心中，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满身月季花香的哑女了。
　　
　　爷爷的伤痊愈之后，新中国也成立了。他复员回了老家，太爷爷问他，还要不要包办的婚姻啦？人家女方那面可是一直等了你两年多。你现在双目失明，人家也不嫌弃，只要你愿意，那边还等着你去娶哩。
　　
　　爷爷叹了口气说：“她愿意就让她过来吧。”
　　
　　爷爷把奶奶娶过门，家里田里的事几乎全是奶奶操劳，完全失明的爷爷只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种他的月季花，种得满院子姹紫嫣红、芳香扑鼻。然后，他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想心事，想那个满身月季花香的哑女。
　　
　　对这些，心胸宽厚的奶奶从不在意，她始终热爱着爷爷。爷爷每年只有那么一点军烈补助金，根本不顶用，是奶奶的一双手养活了全家，养大了他们的儿女。
　　
　　奶奶积劳成疾，五十出头就去世了。“你奶奶是生生地累死了呀！”爷爷说。奶奶临终前，握着爷爷的手就是不肯松开，直到她闭上眼睛。爷爷抽出手，把院子里的所有月季花都剪了下来，放进奶奶的棺材里，从此他再不种月季。
　　
　　多年后的一天，爷爷在院子里晒太阳，趁着爷爷心情好，我忍不住问他：“在你心中是奶奶重要，还是月季女重要啊？”
　　
　　瞎眼的爷爷摸着我的头：“傻孩子，她俩是同一个人哪。”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你当时又没看到月季女什么样，再说月季女是哑女，奶奶可是会说话的。”
　　
　　爷爷笑了：“是呀，娶你奶奶前，我也不知道她与月季女是同一个人。可你奶奶的那双手我是记得真真切切的，我一握，就知道是她了，你奶奶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月季花香。打这，我才想通了，我受伤后，为什么要从这家老乡家里转到那家老乡家里。因为我被送到你奶奶家的村子里，她知道了，把我要了去，亲自照顾我。可因为我逃婚给她带来的羞辱，让她还生着我的气呢，她便装成哑巴不跟我说话，后来也就一装到底了。”
　　
　　原来是这样！我责怪爷爷：“既然你知道了，为何不说破呢？”
　　
　　“我干吗要说破呀！让她知道我心里总在想着月季女，也就是总在想着她，她心里不是更美吗？”爷爷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