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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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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转移


  
  罗江小学把教师今年1月至5月的生活津贴费全部补发齐了,小教高级与小教一级相差近600元。曾庆彪在表上签名时,不由心生怒火。因为他的职称是“小一”,而邹志刚的职称是“小高”。他愤愤地骂道:“什么‘小高’,全是小动作搞来的,卑鄙!”
  
  原来,曾庆彪与邹志刚本是很要好的同事,去年评定职称时,学校分到一个“小高”指标,全校最有资格评“小高”的只有两个教师,便是曾庆彪和邹志刚。论学历、成果和表现,两人不相上下。校长感到棘手,只好用无记名投票方式确定一个,曾庆彪比邹志刚多了一票,后来按照学区的意见,校长把他俩的申报材料同时呈送县教育局。哪知道,最终邹志刚被评上了“小高”,曾庆彪反而没有通过。不久,曾庆彪听到传说,邹志刚是通过“走后门”、拉关系评上的。他肺都气炸了,同邹志刚大吵了一架,从此两个好友成了一对冤家。
  
  此时,邹志刚听曾庆彪的话分明是针对自己,他的“机关枪”立即接上了火:“你嘴巴干净点!你没通过评审怪谁,我是正大光明评的‘小高’,从来不干损人利己的勾当!”
  
  曾庆彪一听,犹如火上浇油,正要开口反击,可这时,已是吃中饭的时候,学生们都端着饭碗跟了过来,他只得把已到嘴边的粗话咽下肚里,压低声音对邹志刚说:“亏你还是个班主任,只知道钻营谋利。当着学生的面,我就不揭你的臭底了,但只要我一天没评上‘小高’,这事就没完!”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曾庆彪是学校的体育教师,短暂的午休之后,他在操场上四年级甲班的体育课,这个班的班主任正是邹志刚。当全班55个学生集合完毕,散开队形做体操时,突然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剧烈震动摇晃,真正是恐怖电影镜头再现。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惊恐场面,一个个站立不稳,东倒西晃,吓得面孔煞白,哇哇大哭。
  
  曾庆彪大惊失色,他马上意识到这是特大地震,当即大声呼叫:“同学们,快趴下!”事实上,学生们大多已摔倒在地。
  
  仅仅几秒钟,“轰隆”一声巨响,教学楼倒塌了。灰尘扑面,人们睁不开眼睛,教室里正在上课的师生来不及撤离,全都被埋在了倒塌的楼里。
  
  天空聚满了乌云,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灰尘渐渐散去。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操场上的师生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可是又不由得你不信。这时,两位没有课先前在井台边洗衣服的女教师黄端丽和何美英,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吓得不知所措,跌跌撞撞跑过来,在坍倒的教学楼前号啕大哭。
  
  哭声惊醒了如同在噩梦中的曾庆彪,也惊醒了孩子们。霎时哭声震天,撕心裂肺。师生们的脸上,冰冷的泪水和混浊的雨水混在一起,任其长流……
  
  二
  
  操场上,废墟前,师生们的哭声嘶哑了,代之而起的是废墟底下发出的凄惨的哭喊声和呼救声。曾庆彪猛地站起来,喊道:“大家别哭了,救人要紧!”于是,师生们发疯似的冲往废墟旁。
  
  教学楼倒得太惨了,横梁折了,预制板断了,没有一堵完整的墙壁。这时,曾庆彪猛地发现,废墟上有一只手从压得变了形的窗户里伸出来,想推开外面破碎的水泥板,可是力不从心。曾庆彪同两个女教师连忙围拢来,用双手把破碎的水泥板搬开,然后拼命地往下挖。他们的手磨破了皮,流出了血,终于露出了护窗钢筋,看得见人了。曾庆彪喊道:“邹老师,你没受伤吧?”
  
  “我还好,快把我拉出来,几百名师生都压在里面啊!”邹志刚忍不住悲声恸哭。原来中午时分,邹志刚没有课,在寝室兼办公室里批阅作文。他的父母住在镇里,未婚妻在县电视台工作,学校便是他的家。地震发生时,楼房剧烈晃动,他慌忙钻到办公桌下,书柜随之倒下,靠在桌子上,随后“轰隆”一声巨响,教学楼倒塌了,他所在的3楼下陷,正好与操场持平。
  
  曾庆彪拾起一块石头,使劲地把护窗钢筋敲弯,想把邹老师拉出来。可邹志刚身材高大,出口太小了。情急之中,曾庆彪撑开双臂,紧握两根护窗钢筋。他是学体育的,臂力大,又练过气功,咬紧牙关,运足丹田之气,“嗨”的一声大吼,两根护窗钢筋脱离了窗棂。邹志刚把头和双臂伸了出来,曾庆彪抓住他的双臂,这才把他拉了出来。
  
  邹志刚刚获救就急切地说:“曾老师,里面还压着许多师生,我们得赶快救他们!”
  
  曾庆彪点点头。他们沿着废墟走了一圈,一阵阵呼救声、哭喊声从废墟里飘出来,声声揪心,就是石头人听了也要流泪。可是他们都是一双空手,面对一片废墟,根本没有容人钻进去的空间。他们束手无策,心在滴血,只有齐声地对着废墟喊:“老师们,同学们,你们别急,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们,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此时雨越下越大了,操场上的五十多个师生成了落汤鸡。这所小学坐落在山窝里,前面有一条盘山公路,其他三面都是高山,强烈的地震使山上的石头不时滚下来。曾庆彪见此情景,果断地对三位同事说:“这里很危险,随时可能出现大的山体滑坡,我们必须尽快地把学生转移到镇上去,那里比较安全。”
  
  邹志刚说:“前面的公路已被山体滑坡阻塞,桥肯定也断了,我们怎么走?”
  
  “公路不通我们走小路。”曾庆彪一脸的严肃。在四个教师中,他是唯一的预备党员,无形之中成了领导者。“走小路去镇上大约有40里,翻山越岭最快也要6个多小时,天黑以后困难会更多。但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把55个娃娃安全转移,一个不能少,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时黄端丽说:“你们三人带着娃娃们快走吧,我留在这里,等待救援人员。”
  
  何美英望着黄端丽小声说:“黄老师,让我留下吧,我的家人都在内江市,无牵无挂的。你的女儿在镇里中学读书,不知情况怎么样?”
  
  黄端丽斩钉截铁地回答:“小何老师,你年轻,胆子小,夜里会害怕,还是我留下。废墟里的娃娃就是我的娃娃,我离不开他们!”
  
  时间就是生命。曾庆彪当机立断,同意黄端丽留下。他让邹志刚前面领队,何美英走在中间照顾前后孩子,他自己断后。此时,已是下午4时28分,距地震发生时间刚好两个小时。当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操场时身后传来黄端丽连哭带喊的声音:“娃娃们,我是你们的音乐老师黄端丽,你们在里头,老师在外头,老师守着你们不离开!娃娃们不哭,听老师的话,坚强起来,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三
  
  58名师生顶着风雨,走在大山的小道上。巨大的惊恐和悲伤震撼着他们的心灵,加上山道泥泞,行进速度缓慢。一路上余震不断,不时听到附近石块滚来的恐怖声。走了两个小时,师生们来到了雷公坡,坡下就是曾庆彪的家。曾庆彪抬眼眺望,不见了绿树丛中的屋脊,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他扯起嗓子冲坡下大喊:“冯玲!小玲!你们母女还活着吗?”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泪珠簌簌而下。他的家虽说望得见,但隔着沟壑,往返最快也得一个小时。
  
  邹志刚知道,冯玲与曾庆彪结婚才两年,去年寒假里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娃,取名小玲。他理解曾庆彪此时的复杂心情,便让队伍暂停,紧赶几步来到曾庆彪的跟前说:“曾老师,你快回家去看看,没事就迅速赶来,我同小何老师会照顾好学生的。”
  
  曾庆彪感激地点点头,才迈出两步,他又站住了。他心里说:“我哪能走呢?我是老师啊!这时候撇下学生,娃娃们没事好说,万一娃娃们出了事,怎么向家长交待?”可是那一边是自己最亲的亲人,叫他怎么割舍得下?
  
  邹志刚见曾庆彪还在犹豫,上前推了他一把,真诚地说:“曾老师,快去吧!”这一推让曾庆彪拿定了主意,他昂起头叫队伍继续前进。邹志刚问:“你老婆孩子咋办?”曾庆彪强忍悲痛说:“村里有乡亲,我现在的任务是带娃娃们转移。”话虽这么说,曾庆彪还是忍不住深情地望了一眼坡下那已经不是家的家。
  
  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这支队伍像一条长龙,蠕动在黑黝黝的山脊上。为了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曾庆彪叫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后面的同学拉着前面同学的衣摆。他大声地说:“孩子们,我们这一路上还可能有大余震,引起山体滑坡。我们没有手电火把,走夜路要特别小心,千万不能掉到崖下去。”他这么一说,有几个胆小的女生又呜呜地哭了。
  
  曾庆彪用坚定的语气安慰说:“同学们,不哭!有老师在,你们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哭声停止了,孩子们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忽然“扑通”一声,有个孩子跌倒了,曾庆彪赶紧走过去拉起孩子。这个孩子叫王勇,有气无力地哭道:“老师,我肚子好饿,走不动了。”原来,王勇今天胃不舒服,中餐吃得很少,肚子正饿得咕咕直叫。曾庆彪二话没说,蹲下身子让王勇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继续前进。
  
  黑夜漫漫,孩子们没走过黑路,高一脚,低一脚,磕磕绊绊,艰难而缓慢地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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