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子蘑悲喜录

一、蜂口救人
　　
　　左树林虽然考上了大学，但他并没有上大学深造。原因很简单，他的老爸、老妈都已年过半百，尤其是老爸患有糖尿病、心脏病，家里重担几乎都落在了老妈身上。左树林是个孝子，他想让老爸、老妈晚年能享享清福，不管老爸、老妈怎么劝说，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上大学。
　　
　　左树林所在的村子叫临江村，这里依山傍水，气候宜人，很适合种植滑子蘑，村里百姓几乎家家都种植滑子蘑。左树林回来没有外出打工，他打算在自家的田地里种植滑子蘑，他的理想是建个滑子蘑深加工基地，把滑子蘑做成罐头，销往全国各地，甚至出口。由于滑子蘑属于绿色食品，很受日本人喜爱，每年日本客商都要来这里采购。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左树林就提着斧子、刀锯上了老虎岭。老虎岭离村里有15里山路，他要到那里砍一些木头，回来做种植滑子蘑的大棚。老虎岭被村民们称为“三不管”地带，岭下共有三个村子，一个是左树林居住的临江村，一个是垭江口村，还有一个是江寨子村。由于老虎岭山高路远三个村子的村民谁要是想用点木料，就偷偷地去那里砍一点，但也不敢多砍，多砍了就会有人告发，林业站会根据砍伐数目进行处罚，重者还要坐牢。左树林爬上了老虎岭的最顶端，把斧子、刀锯放在地上，准备坐下喘口气再动手。忽然附近传来一个女人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左树林一下子惊住了：这么高的老虎岭上怎会有女人呢？她遇到什么危险了？难道这老虎岭上真有老虎？左树林赶紧顺着喊声跑去，看到前面有个女子正用双手奋力地拍打着什么，原来这个女子遇到凶猛的青蝇蜂子了。左树林一点也没犹豫，赶紧脱下上衣蒙住头和脸，从树上折下几根树枝就冲了上去，一阵猛扑猛打，赶走了青蝇蜂子，自己也被蜇得够呛。左树林把已被蜇得晕倒在地的女子扶起来，她的脸已经肿得像个大馒头。左树林很清楚，要想让她清醒过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蜂针拔除，然后拔上火罐吸出毒汁，再用肥皂水洗净。可现在既没有火罐，也没有肥皂水，这该怎么办呢？在这紧急关头，左树林果断地先把她身上的蜂针一一拔除，然后用自己的嘴对着针眼往外吸毒汁。女子醒来时，左树林的两唇已经中毒肿得老高，几乎无法说话了。
　　
　　女子十分感动，含糊不清地说：“谢谢你救了我。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帮忙帮到底吧。我两眼看不清东西，也实在没有力气走路了，求你把我送回家好吗？”左树林吃力地对她说：“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就会帮忙到底。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个村？”女子说道：“我叫柳絮扬，家住垭江口村。”
　　
　　二、天降鸿运
　　
　　左树林搀扶着柳絮扬，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他一边走一边问柳絮扬：“你一个女孩子家，干吗要跑到这荒山野岭上？”柳絮扬说：“我爸上山挖药材，不小心把腿摔坏了，我来这里给他挖草药。”
　　
　　柳絮扬的家住在一处山坡下，前面是一块平地，地上盖着大棚，棚子里摆放着一盘一盘的滑子蘑。左树林把柳絮扬搀进屋里，发现柳大伯躺在炕上，左腿缠着厚厚的纱布。柳大伯见女儿如此惨状，不由心疼万分：“絮扬，你这是怎么啦？”柳絮扬努力咧嘴笑了笑：“我在老虎岭上被蜂子蜇了，多亏他救了我。他为了救我，也被蜂子蜇得够呛。”柳大伯这才发现左树林的情况并不比柳絮扬好到哪里去，感动地说：“小伙子，谢谢你了。天已经不早了，今晚就住在我家吧？”
　　
　　垭江口村的村民得知柳絮扬被蜂子蜇伤后，都来她家看望，有的提着鸡鸭，有的提着鸡蛋，还帮着做饭做菜。晚饭后，左树林不解地问柳大伯：“你们家的人缘怎么这么好啊？”柳大伯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不是我夸口，要不是我连累了絮扬，她百分之百是上清华大学的料。她妈死得早，是我一手把她拉扯大的。上了岁数后，这身子骨就扛不住劲了，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絮扬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照顾我，她念到高三就不念了。在咱们村里，她的种植技术没人能比过，不管谁家的滑子蘑出了问题，不管刮风下雨、白天黑夜，她都跑前跑后帮助指导，村民们因此都感激她。”稍停片刻，柳大伯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就相信命，什么人就什么命。你想想，那么大的老虎岭，絮扬被蜂子给蜇了，怎么就被你遇上了呢？蜂子那么多，一般的人谁敢冒死上去救啊？可你偏偏上去救了。这就叫缘分，天意。絮扬种了这么多的滑子蘑，我现在不但帮不了她，反而还要连累她，要是你愿意就暂时留在我们家，帮她打打下手，等滑子蘑卖了之后你再走。我们不会亏待你，怎么样？”
　　
　　人要是走运了，撒泡尿能冲出金子，摔个跟头能捡到宝贝。左树林对滑子蘑的种植技术一窍不通，要是留在她身边，不就可以把她的种植技术全部学到手吗！他立马同意了。
　　
　　还有半个月滑子蘑可以剪第一茬了，左树林和柳絮扬的感情也像滑子蘑一样渐渐成熟，两个人悄悄地谈起了恋爱。
　　
　　这天中午，柳大伯在城里开劳务输出公司的外甥来看他，得知左树林的情况后，便对他们说：“现在正好有个机会，去韩国渔轮上打工，时间五年，可挣四五十万元。”柳大伯对左树林、柳絮扬说：“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你们俩自己拿主意吧。”
　　
　　左树林自然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五年时间就可以挣到四五十万，用这些钱就可以大量种植滑子蘑，就可以建滑子蘑深加工基地。可他要是走了，年迈的父母怎么办呢？柳絮扬深情地对他说：“你就放心去吧，我生是你左家的人，死是你左家的鬼，你走之后，我就把二老接过来住！”左树林的眼睛湿润了。
　　
　　三、阴阳相隔
　　
　　上船容易下船难，左树林住在船上，每天除了起网就是下网，再起网再下网。无时无刻不想念父母，思念恋人柳絮扬。每每到了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船头上，望着茫茫大海以泪洗面，有时甚至泣不成声。好在涛声起伏，他的哭声在震耳欲聋般的海浪声中，还没有山里蚊子的“嗡嗡”声大。
　　
　　五年的时间终于熬到头了，左树林结束了在茫茫大海上的漂泊生活，带着挣来的钱回到了家乡。因为临走时柳絮扬答应将他父母接到她家住，于是他就直接去了柳絮扬家。当走到离柳家只有百步之遥时，他一下子惊住了：柳絮扬的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犬牙交错的泥石，这里竟然发生了啸山（泥石流）。难道他们……左树林的两腿一下子就软了，就在这时，走过来几个妇女，左树林一眼就认出了她们，就是那天晚上帮柳絮扬做饭的那几个。她们自然也认出他来。左树林赶忙问：“大婶、大嫂，能告诉我柳絮扬父女还有我父母都到哪里去了吗？”她们的脸立马就阴沉下来，其中一个叹了口气说：“你走后，柳絮扬去你家接你父母，你父母没有来，他们就逃过了这一劫。第二年，咱们这里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引发了啸山。当时柳絮扬完全可以跑出来，可她为了救柳大伯，两人搀扶着刚走出家门口，就被滚下来的泥石埋进去了，等我们把父女俩挖出来时，两人都没有气了。”左树林听到这个噩耗，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哭起来。几位妇女开导他，人死了不能复生，这是天灾，谁也没有办法逃过去。左树林哭了一阵子，问她们：“能告诉我柳絮扬和柳大伯葬在哪里吗？”她们把左树林领到一处山坡上，那里有两座新坟，只是没有立碑。左树林从兜里掏出100块钱，拜托两个妇女去村里的小卖店给他买来香烛烧纸。左树林烧完纸后，又问她们：“咱们这里什么地方能买到黑色花岗岩墓碑？”几个妇女几乎同时摆着手说道：“不行不行，我们这里有讲究，家里要是一下子横死两个人以上，坟头就不好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