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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离开你,像岛屿在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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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来看美女的。”
  
  鱼露刚到公司的那个中午,她所在的那间办公室门庭若市。自从鱼露来了,昭五每天下班就特积极。他会在鱼露离开后的一秒内飞速打卡,然后扑到一楼,装作在大厅“碰巧”遇见,说声“嗨,你也才走啊”。就这样,鱼露不可避免地和昭五成了车伴儿,每天下班一起从公司走到地铁站。
  
  昭五每天都有他例行的演讲——今天我干了什么,好充实,明天我还要干什么,我要做好。鱼露从小就不喜欢野心大的人。对鱼露来讲,每天黄昏时分那一小段乘车的时光其实很珍贵,她更愿意独自坐地铁,打打盹或者想想小心事。所以她决定晚走。她晚,昭五也跟着晚,直到拖延快一个小时了,昭五终于耗不过鱼露,饥饿难耐的他不得不先走了。但是有一次,当鱼露到一楼的时候,昭五抹着油汪汪的嘴巴回来了!天哪!他先去吃了饭,然后居然又回来和她说:“真巧,一起走吗?”
  
  鱼露来到北京,没有朋友,没有圈子。鱼露只有一个阿扎西,一位年长她十岁的大叔,她的恋人。谈起阿扎西,人们一定会觉得这个人糟糕透了。他有过好多段风流史。他从不按时上班,晚睡晚醒,酷爱网游,他很懒;他是烟鬼……
  
  鱼露的父母不喜欢阿扎西,当阿扎西到鱼露家里做客的时候,爸爸妈妈把他赶走了。鱼露还记得那天,阿扎西懊恼地走在南方小城的马路上。提亲失败的阿扎西说:“小朋友,我很难受。”然后他就走到临街的小摊一坐说:“给我一箱啤酒。”
  
  阿扎西喝到第五瓶的时候说:“我从来不喝酒,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喝到第六瓶的时候说:“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爱你。”喝到第七瓶的时候,阿扎西抱着大树呕吐了。
  
  鱼露擦擦眼泪,回家偷偷收拾行李,被妈妈发现了。妈妈抓住她要带走的一件小睡衣说:“你不许走!”
  
  爸爸在里屋咆哮:“让她滚!”
  
  在北京,鱼露生活得很好。除了每天躲昭五以外,她没什么烦恼。鱼露在地铁上打盹,不知不觉坐过了站——到苹果园终点站,已经路过八宝山,怪不得做了一个革命烈士的梦!然后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惊见昭五就坐在车厢最末端,天哪!鬼!
  
  结果昭五走过来说:“下车啊,我请你吃饭。”
  
  原来昭五一直藏在车上,鱼露抓狂了。他不过是一个同事,但人家有很堂皇的理由——“我去我表姐家里拿东西。”
  
  “不用了,你先去拿东西吧。”对于邀请,鱼露坚决地要推掉。
  
  “表姐刚给我短信,人不在家,明天再拿。”昭五早有准备。
  
  “我男朋友在家里等我呢!”鱼露急了。
  
  “啊?你有男朋友了?”昭五拿出一种受辱的神情,好像鱼露骗了他一条命似的。
  
  那餐羊蝎子最后就由昭五一个人消受了,他查了北京很多个羊蝎子店的电话。他在地铁上守着鱼露坐过站,然后就给苹果园那个店打电话订座。配着冰啤酒,羊肉在肚子里凝固成火锅底料一样浓稠的东西时,人会特别堵得慌。从那以后,昭五就不再缠着鱼露了。
  
  盛夏的北京,晚上下了班,如果不去吃吃烤串逛逛大街泡泡小酒吧真的很亏。但是阿扎西一点也不爱那些。鱼露说:陪我去后海吧,陪我去798吧。阿扎西说:家里有什么不好呢,小朋友。
  
  鱼露是一个从不喜欢为难别人的女孩,特别是为难一个比自己年长十岁的大叔。见到他面露难色,她比他更难受。所以鱼露就陪阿扎西在家里吃饭。煲骨头汤,阿扎西喝得吱溜吱溜,鱼露就想:没有外出的快乐,拥有看人吃饭的快乐也很好呀!她抖抖浓眉毛,像只浣熊那样又很开心了。
  
  所以,来北京的第一年,鱼露基本上没有娱乐生活,直到她遇见阿弥姐姐。
  
  阿弥姐姐能在见到一对情侣的第一时间就洞悉他们能不能走下去,她分析过很多个案,常常一语中的。鱼露第一次见到阿弥姐姐,是那次她去报社。鱼露的公司一直往报社投广告,而阿弥姐姐是那家报社的编辑。那天中午,鱼露要见的人外出没回来,阿弥姐姐问鱼露:“你和我一起去吃饭吗?我想吃个火锅,一个人吃没劲。”鱼露就实诚地跟她去了,实诚地吃得鼻子冒汗,最后实诚地让阿弥姐姐买单。
  
  阿弥姐姐认识的晚辈们,从来对她毕恭毕敬,一起吃饭时大家都主动抢单。鱼露是第一个安心让阿弥姐请客的小孩,她让阿弥姐姐觉得舒服,所以等鱼露再来谈广告的时候,阿弥姐说:“要不要再吃那个火锅?”鱼露说:“要。”
  
  她们成了朋友。
  
  阿弥姐姐后来带鱼露认识她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鱼露这才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么多有趣的、机智的人。比如美熊、哲哲哥。
  
  美熊说,鱼露你真漂亮,我要追你。哲哲哥推开美熊说,我已经排队在先了。他们是在开玩笑呢还是故意讨她欢心呢?鱼露有点弄不清楚。鱼露看向阿弥姐姐,在她的眼神里,鱼露确认了她的某种良苦用心,在回来的路上,鱼露对阿弥姐姐说:“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对,我知道。”
  
  “那你干吗还把我往男生身旁推?”“我觉得你那男友不适合你。”
  
  “你没见过,怎么知道他不适合我!”“不用见面,因为你每次出来,他都没有打过电话找你。”
  
  被爱情教母铁批为不适合的恋情,让鱼露沮丧极了。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把电视遥控从头按到尾,一个想看的节目也没有。阿扎西走过来说:“你回来了,太好了,我正好很饿,我要吃面条。”阿扎西确实不爱打电话找鱼露,他让她尽情玩,他不管。“这不代表他对你宽容,也许根本就是不在意。”毒舌的阿弥姐说。
  
  但是此刻看着阿扎西把面条吃完,把汤喝光,他真饿坏了。鱼露又自责了,觉得是她不好,她对不起阿扎西。于是她就去亲阿扎西的嘴,“你生气了吗?”阿扎西正忙着回书房玩他的游戏,“不生气,你以后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点吃的。”阿弥姐说:“男人不在乎你,就不会生你的气。”难道真的被阿弥姐姐说中了吗?”我和他,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带着这样的问题入睡,鱼露做了一个梦,梦到和阿扎西去一座小镇旅行,结果被抢劫了,鱼露在梦里化身飞檐走壁的女侠,拉着阿扎西的手跑啊跑啊,最后被逼到死胡同,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标枪,就要刺中阿扎西了,她义无反顾替他一挡……惊醒,她的阿扎西睡在旁边,鱼露碰碰他的手,他的手就下意识地抱住她。鱼露会在那样的清晨忘掉阿弥姐姐的一切训导,忘记不祥的预感,忘记那些好男孩,她只知道,她爱阿扎西至死弥坚。
  
  但是,接着发生的事就让人没法乐观了。
  
  阿扎西和他的前女友——当中的一个——好像恢复了交往。有一个晚上,阿扎西很晚才回来。接着,是很多个晚上。鱼露不想去查他的聊天记录,但是那个女人主动找到了鱼露。女人说:“我知道,我不该出现,但我只想提醒你,你,可能被当成别人的替身,因为我就当过替身。”
  
  “那真身是谁?”“真身……也许只是一个梦想吧。”
  
  鱼露觉得好伤心。那个晚上她吃了60个李子。洗胃的时候,阿弥姐姐来了,坐在医院的窗子下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让鱼露很汗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做过很激烈的事,爱过不该爱的人,后来,都好了。”阿弥姐姐叹息,“我承认,有些事情,只有到了那个年龄才能懂,不到那个年龄,别人的警告再大声,你也不会听。”
  
  “对不起,小朋友,以后我再也不了。”阿扎西羞愧地低着头,“你看,我把她的手机号都删掉了。”他拿出他的手机给鱼露看。
  
  是选择相信阿扎西,还是相信阿弥姐,鱼露不费思量。相信阿扎西。
  
  大叔对鱼露更好了,每天早上主动开车送她上班,晚上接她下班,为此他放弃了他习惯了四十年的作息,跟鱼露一起过上了早睡早起的生活。阿弥姐说:“演给你看的。”
  
  那个前女友没有再出现。阿弥姐说:“暂时的。”
  
  大叔给鱼露买了一颗钻石,鱼露戴在手上,见到阿弥姐的时候她想摘下来,她知道阿弥姐会说:“不值多少钱。”但阿弥姐说得更过分:“假的。”
  
  鱼露终于和阿弥姐发火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幸福的时候你都要泼冷水?你还是我的朋友吗?你的心为什么总是这么刻薄、多疑?”阿弥姐张张嘴,很无辜地说:“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
  
  “伤害要等真正受了伤的时候再说,痛苦也要等痛苦发生了以后再说,我不想每一天都生活在忧虑里啊。”鱼露愤而反击。
  
  “爱因斯坦说,唯有宇宙和人类的愚蠢是永恒的。”阿弥姐开始动用她的尖酸程序了。但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沉默了一会儿,面前的花茶慢慢地放凉了。鱼露看到阿弥姐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也许你说得对,去爱吧,哪怕会受伤害。而我,已经过了相信爱情的年纪。”
  
  昭五好久没来上班,据说去了拉萨。昭五回来的时候,给大家每人发了一支香,接下来昭五开始描述他拜见活佛和艳遇的故事,鱼露没有听下去。
  
  鱼露想起她和阿扎西的相识。在她家乡的小城市,她父亲开的旅馆。那个下午她在厨房煲梨子糖水,穿件家常的花衣服。庭院里种着花,晒着鱼干,养了猫,树叶郁绿,太阳暖暖的,房客都已出去游玩。她看到了阿扎西,他坐在院子中间的藤椅上打电话。打完了,他回过头,看到鱼露。
  
  鱼露相信,那一瞬间,他们像流浪在世界荒原的两只动物,终于找到自己的主人。
  
  阿扎西无限期地留在小旅馆里。他说,我害怕离开你,也害怕你离开我。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在一起,过日子吧。
  
  一个男人邀请一个女人过日子,而不是说我爱你,是不是更让人感动的事?
  
  阿扎西睡着了,紧紧攥着鱼露的手,像那些还在南方的下午,他坐在她的椅腿儿边上,蝉在树叶里鸣叫,他像狗狗守着肉骨头一样守着鱼露,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待着,厮守着。然后默默睡着了,打起了呼噜。醒来的时候鱼露对阿扎西说:“我跟你走。”他还紧紧抓着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因为握在一起太久而发麻。
  
  远处的大海,在黄昏中跳舞,深蓝色的海水包围小岛屿,亘古以来就是那样,在此之后,也是那样。

我不离开你,像岛屿在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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