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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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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爱

这是一列见站便停的绿皮火车,每天傍晚六点四十分自石家庄北站发往德州。沿线城镇的小商贩们都习惯乘坐,在省会的批发市场上淘一天货,然后成捆打包地提上车来。最重要的一点是票价十分便宜。
  
  我赶到车站时已是六点半,买票、检票、上下地道、冲上站台、奔进车厢一气呵成。等我火烧屁股似的坐上座位,车正在徐徐开动。
  
  一股酸臭的体气直冲过来,令我顿感头疼恶心。我先是看到一双褪色的黄塑料拖鞋,继而是两只毫无皮色的脏脚。若不细看,我真以为那人穿了灰褐色的丝袜。
  
  往上是卷到小腿肚儿的蓝裤管,汗水渍透了的圆领和尚衫,胸前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洞,透出了紫红色的胸膛。这被太阳暴晒的紫红色一直延续到他褶皱很深的额头,脑袋顶上是一头半短不长、灰白夹杂的乱发。
  
  他的两只手正搭在桌上搓着花生米,十根指头又粗又脏,恰如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胡萝卜。一粒粒珍珠似的花生米送到他的嘴里去。我就看到了他满口黄牙和牙缝里渗出的豆渣。
  
  真倒霉,遇上这样的旅伴。在我失去呼吸之前,想要奋力提开车窗。可是这该死的破车,我几乎将手指掰折了,车窗还是纹丝不动。
  
  一双手顺着我的手臂伸过来,像钢锉一样在我的手背上划过。疼得我蓦地躲开。
  
  一阵新鲜的空气吹进来,我得救了。
  
  “你跑得太热了。”他讨好似地说。
  
  我只作没听见,把夹克衫敞開一些,不愿看他一眼。他主动帮我开窗纳凉,甚至都没考虑自己身上的半袖衫。但是把空气搅成这样的味道,他应该负有责任,我没必要跟他客气。
  
  这时,他的手朝我的身上伸过来,中途又缩了回去。显然他是想帮我,可又担心贸然触犯了我。我低头一看,裤子上落满了他刚搓下的花生皮。那是开窗一瞬间,他和风完成的杰作。我站起身来,故意在他的脸前夸张地拍打。他觍着脸,不躲,一直在赔着笑。
  
  我打开随身带的一本杂志,贴到窗口去看。余光里发现他却不知趣地凑上来,盯着背面。我哭笑不得,干脆将杂志卷在手上,佯作不知闭眼沉思。他可好,还是一动不动等在那里,好像我随时还会把杂志为他展开。
  
  我略有些心软,毕竟坐上这个座位不是他有意为之。听他的口音应该离我要去的小城不远,我们算是同乡吧。想到此,我便将杂志递到他的身前。
  
  他摇摇头说:“我不识字,我只是佩服你们这——”他停顿了片刻,分明是在琢磨一个恰当的词,“知识分子。”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是知识分子,我只是个老师。”
  
  “是吗?”他顿时来了精神。“我闺女将来也会是个老师吧,她考上了省师范大学,我就是送她入学的。”
  
  省师范大学曾是我就职的学校,真想不到鸡窝里还有个凤凰似的女儿。我问:“你女儿学的什么专业?”
  
  “我记得是文学。唉,闺女这次高考没考好,我本想让她复读一年,可闺女看不得我吃苦,说什么也不同意,只好委屈着读省内的大学了。原本她的成绩是能走个重点的,都是我拖累了孩子啊。”可能是说到闺女,触动了他的心,在他惋惜的眼神里蒙着一层潮湿的雾气。
  
  我便忙着劝慰说:“你们老两口没什么对不住孩子的,养大了,又送到了大学里,再好的父母还能怎么样呢?”
  
  接下来的一句话,不免震惊了我。他说:“我是个老光棍儿,没媳妇。”
  
  他说得很坦然,娶不上媳妇在他好像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们俩都注意到邻座的人也在听我们的对话,他一点儿避讳也没有,他说:“孩子是我捡来的。”
  
  他整个人陷入了回忆之中,然后一五一十地给我讲起了他的生活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都去世了,是哥嫂带着我长大。在我十八岁那年,哥哥不慎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断了腰。嫂子一个人养着四个孩子,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两个人商量着把老鼠药投进了饭锅里。我恰好从地里干活回来发现了,我跪在哥哥跟前,我向嫂子保证,我会帮着他们把孩子们拉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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