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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谷雨前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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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谷雨”这个节气,源于母亲的“谷雨前茶”。
  
  每到三四月间,万物吐绿,母亲就会去村子西边的山坡上采茶。满山坡的茶树,分到一户农家,也就四五畦。我们家的茶树就在渠道的边上。水渠经常没有水,倒是那几棵大大的栗树,总会不知不觉地吸引我们的目光。
  
  谷雨前的茶叶,很嫩很嫩,那淡黄的绿色从深绿色的茶丛中探出来,像孩子调皮的眼睛。那茶叶,小小的,窄窄的,一个梗上就长一两片。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使劲,再把它放进竹篮里,很有成就的样子。可母亲不让我干,说我摘茶叶像用指甲掐,还把老茶叶带到篮子里了。那细细的嫩嫩的茶叶,很不上斤两,摘上半天,也装不满一只竹篮。等到做成茶,也就四五两,母亲的珍爱是显然的。
  
  母亲做茶叶很是讲究,往往要三个人配合。一人添柴火,一人铲铁锅。铲子均匀用力,鲜嫩的茶叶轻盈地翻滚,慢慢地蜷缩、柔软,发出细微的噗噗声,锅上面升腾起茶特有的香味。茶炒熟了,父亲把它盛到小畚斗里,倒在干干净净的大案板上,母亲就开始揉茶了。那动作,有点像揉面团,却更需要耐心和技巧。茶的汁水慢慢地揉出来,一梗梗茶叶揉成细长型,像拳头大小聚在一起,母亲把它们一点点拆开,放到铁筛上。
  
  那是父亲特制的筛子。大大的,密密的,全用细铁丝扎成。如果洞口大,茶叶就容易漏下去。母亲说,市场上卖的茶往往是太阳晒的,太阳晒的茶没有灶火烘的香。
  
  父亲将灶台上的大锅掀了,放在墙角,把大铁筛搁上去,在适才烧透的红火上加一层木炭,时光就围着铁筛流转了。过上几分钟,母亲就会去看看,给茶叶翻身,那小心的样子让人觉得像在给初生婴儿洗澡。烘茶叶往往在晚上,母亲总是很迟才睡觉。
  
  次日早上,茶叶就好了,它们的颜色变深了,香味变浓了,摸起来干干脆脆的样子。母亲将它们装进白色的食品塑料袋,仔细地扎好。
  
  珍贵的谷雨前茶,谁舍得喝呢?一年一年,母亲做的谷雨前茶总是拿来送人。有时送给远方的亲人,有时送给某个朋友。
  
  现在想来,我不知道包装那么随便的谷雨前茶有没有得到真爱,心里竟莫名地有一种痛。
  
  谷雨以后,母亲做的茶基本上由父亲拿到集市上去卖,以贴补家用。同时,还会留一点给父亲喝。
  
  印象中,父亲喝茶真是了得。他喜欢用滚烫的水泡茶,然后就那么一口一口地喝,声音特别响。我那时想,父亲的嘴巴是什么做的连烫都不怕。更厉害的是,有一次,父亲在村里和人比喝茶,居然一连喝了四壶热水,早把对方吓趴下了。“我这辈子,既不喝酒,也不搓麻将,就喜欢喝茶。”我知道,父亲喜欢的是母亲做的茶叶,虽然,它们是那种叶片大大的晚茶。
  
  等以后条件好了,烘几两“谷雨前茶”给自己喝。这是母亲的心愿。可惜的是,后来,茶山被开发了,母亲再没有机会做茶了。那用灶火烘出的谷雨前茶,只能香在梦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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