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生

班里几乎过几天就会来一个复读生。半年下来，班里的复读生几乎占到了班里学生总数的四分之一。他们清一色地被安排在教室的后排，课堂上老师很少会提问他们，应届生也不喜欢这些“回炉生”，因为正是这些复读生加剧了高考的竞争程度。复读生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们平时大都很沉默，只在那里卧薪尝胆、暗暗用功。校长和老师们反复在大会和班会上教育我们不要歧视复读生，甚至举例来褒扬复习生坚韧不拔的精神。那位被当作典型的学兄姓朱，据说考了八次，终于“范进中举”，考上了大学。由此他也荣获了“朱八届”的名头。我们总感觉这些颂扬的口气中有明褒暗贬的意味，对复习生的敌意仍旧难以消除。
　　
　　正是复读生的不断涌入，班里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一次一位吴姓的复读生从我的座位边挤过时，碰掉了我的钢笔，笔尖摔坏了。一股怒火从我心中涌起，我指着他的鼻子让他赔我钢笔。吴同学讪讪地想解释。我脱口而出：“你有什么可解释的？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复读生，才搅乱了我们班级的秩序！”话一出口，我就有些懊悔。而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通红，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座位上。第二天，他买了一支新钢笔送给我，我没有要。我想向他道歉，但又没有勇气。没有时间在这些琐事上浪费精力，我们很快又投入到了紧张的高考复习中。
　　
　　第一年，我以两分落榜，而那位吴姓同学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师范专科学校。
　　
　　第二年，我也成了一名复读生。这也让我充分体会到了被应届生歧视的滋味，命运真会捉弄人，以前我嘲笑别人，现在成了他人嘲笑的对象，真是报应啊！这一年的高考，由于过度紧张，我发挥得仍旧不理想，以五分的差距，再次名落孙山。
　　
　　第三年的高考前一夜，我突然拉肚子，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这一年的高考，我再次以失败告终。
　　
　　当我第四次来到学校复读的时候，我感觉内心一片悲凉与彷徨。我突然特别佩服“朱八届”那位学兄，考了八年，他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啊！胡思乱想中，突然看到讲台上的身影异常熟悉。天啊，竟然是我曾经嘲笑过的那位吴姓同学！很显然，他已经大学毕业，并且回到这个他曾经就读过的学校任教。我无法接受以前我轻慢过的同学现在成了我的老师这一残酷现实的折磨，深深低下头去，生怕他看到我。以后但凡有他的课，我都尽量以各种理由躲避，成绩自然也下滑得厉害。一个月后，领了人生第一份工资的他主动到学生宿舍找到我，请我吃饭。在餐馆里，他握住一直缄默不语的我的手说：“你应该振作起来！现在的状态会毁了你！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复习了好几年，才考上了大学。如果我们实现了最终的目标，以往的挫折和委屈就会成为一种荣耀；如果我们实现不了心中的目标，过往的磨难只能成为一种屈辱。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同学，我会保守住这个秘密！
　　
　　“此后，在课堂上，他像对待应届生一样，经常向我提问。在他的鞭策和鼓励下，我的忧虑和担心慢慢消退，成绩也赶了上来，并最终考取了一所本科大学。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特意请亦师亦友的吴同学吃饭。我俩喝得酩酊大醉。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曾经恨过你小子，大学毕业后重回这所学校，校长让我带高三，我开始不大乐意。但偶然间看到了你的身影，我就爽快地答应了，并点名要带你这个班。说心里话，我想报复你！但看到你那样消沉，我的心软了，又想帮助你从低谷中走出来！不错，你是好样的，考上了本科学校！不过，我要告诉你，当年，我并不是复读生，我只是从农村转到这所学校里来的，同样的心中埋藏着深深的自卑……”
　　
　　我没有等他说完，就紧紧地和他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