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气之下

在省城大学当老师的朋友近来觉得人生绝望，做了三年大学老师的她，本以为会和一起成长起来的学生打成一片，至少，那些已经可以叫出姓名来的学生，看在相识三年的分上，应该对她尊敬一些，或者给她一点面子吧。可是不，他们在即将临近毕业的这一年，混成了老油子，既不惧怕老师会给个不及格，也不用担心老师上课点名因自己不到，而告到学院领导那里去。大一时老师的那点威严，在他们眼里，已经沦落为纸老虎，知道经不住风吹雨打，所以怕它作甚?

　　好在朋友身体健康，还算年轻，经得起学生的百般折磨；否则，非被这些学生气成脑溢血不可。这可不是耸人听闻，而是新近发生在她身边的一则真实的悲剧。

　　他们学院一位敬业的老先生，有天正兴致盎然地给学生们上课，坐在最后一排的某个男生，竟是当面接起了电话。本来打电话悄悄说几句也就罢了，偏偏他不知怎么回事，在电话里着了急，声音高八度飞扬上去，破风筝一样，挂在那枝头，再也下不来。老先生起初还忍耐了几分钟，给那学生一个白眼，却发现弹过去的眼珠子，在他那里连反应都没有。老先生终于怒发冲冠，走下讲台，冲那学生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那学生从小大约是在家里被宠惯了的，从没有被人如此当面责骂过，心理上承受不住，便发泄出来，与老先生有了肢体冲突。这可惹怒了崇尚尊师重道的老先生，一气之下，将学生的手机夺过来，摔碎在地上。

　　学生当场便摔门而去，不过，他既不是独自黯然神伤，也不是找人倾诉心中烦恼，更不是逃学罢课以示抗议，而是径直进了校长办公室，行使自己作为交了学费享受教育的上帝的权利。最后，学校竟是让老先生给这个学生当面道歉。

　　这一终审宣判，导致的结果是，老先生气愤不过，竟是引发了脑溢血，住进了医院，若不是医治及时，差一点，就闹出了人命。

　　朋友未曾告诉我，那糊涂校长有没有给老先生道歉，或者，那学生有没有提了水果，去病床前慰问老先生。

　　但朋友心里，却因此留下很深的阴影，对于一些不务正业、天天旷课的学生，深恶痛绝。有个别与朋友交好的学生，在课间休息时间里，过来劝她，说，老师，何必跟他们这些人较劲呢，且让他们在外面逍遥去吧，不爱学习的学生，你就是气炸了肺，他们也不会心生怜悯。朋友当时觉得一股子悲壮之气从胸中涌出，想，读到了博士毕业，要靠学生教育自己?为人师表，怎么到头来，寻不到为师的意义?

　　是后来朋友在校园里碰到那位痊愈了的老先生，看到他拄着拐杖，目光散漫地经过，突然间就心生了恐惧，再一次想起学生的话，终于醍醐灌顶，悟了道般，心底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