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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罢不知人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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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红丽,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九十年代初开始写作,出版有《华丽一杯凉》《低眉》《风吹浮世》《诗经别意》等,在多家媒体开设专栏。现居合肥,自由撰稿。
  
  每每深感寡趣荒芜,古诗词,便成了最捷径的精神出路。
  
  最近,把盛唐读完,终于到了苏东坡这里——这个我相当推崇的集儒释道于一身的才子。长久地热爱一个才子是非常难得的,是肯在他身上花大把时间的,处处留心关于他的点滴,传记、书札、诗词、碑帖……林语堂先生当年去美国,什么也没带,只把有关苏东坡的书籍打包捆上,然后,他写出了洋洋大观的《苏东坡传》,令人称道。
  
  苏东坡的词一改宋时的软靡颓醉作风,走的是豪迈的路子,总是那么风神朗朗,仿佛春风得意的人一生都走在坦途上。但,若一牵扯上亲人,便霎时柔肠起来:嗟余寡兄弟,四海一子由。这是他写给好友李常诗中的两句,是那么珍惜、惦念,仿佛要把唯一的弟弟捧在手里。妻子王弗去世后的10年,也是他在政治上受尽折磨的10年,于是写: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思念难遣,用情弥深。
  
  然而,置身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种社会环境下,哪里逃得了凤凰缺席夜枭当道的局面?一个天真的人注定是要碰破南墙的,何况他具备那么多的才气。这样看来,苏东坡的一贬再贬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苏门三父子在那个时代简直是一个文化上的奇迹。父亲苏洵到27岁才开始用功读书,然后跟两个儿子一起考上首都去应职,命运各不相同,父亲死于花甲之年,剩下两个儿子依伴于士人的路上辗转。弟弟子由倒过得顺遂些,哥哥一生都在颠沛流离中浮沉。从少年得志到京城,然后受人排挤到杭州,从杭州到徐州,再到汝州,然后去黄州,最后发配至蛮荒的岭南……这一路下来,他一样把自己的内心安排得从容妥贴,不比柳宗元一直郁郁寡欢着,即便貌似闲情地写下许多山水游记,也总像一个强颜欢笑的人,眉眼的舒展是那么勉强,给人的感觉反而更加荒凉。
  
  原来,限于九年制义务教育课本,我们错过了许多好章节,比如《和子由渑池怀旧》,小时候只读过半阙,如今完整地读下来,不免心酸。也许编教材的大人拿掉是有着苦心的,年少的我们未经世事磨练,热的寒的未曾遍尝,又如何懂得后半阙的深意呢——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路长人困”,应该是中年心境了,正契合着彼情此意,宛如横亘一根白骨,我分外触到了寒凉……实则,人的心意一直未曾改变过,不过是没遇着特定的境遇罢了。
  
  很奇怪,我反反复复读王之涣的诗,只觉着《登鹳雀楼》那么好——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我在想,古人的精神生活大抵都在登高远望的时候体现得最为淋漓,而那些名楼长亭大多是用来给古人过心灵生活的吧。在一个寂寥荒凉的时辰,诗人在高楼上,望天俯地,静观于日月星辰以及江海河流的永恒不变。关于内心生活,再说远点,比如嵇康打铁吧,谁说他不是另一种弹琴呢?人的精神生活是广阔的,登高远望是一种,打铁是一种,弹琴是一种,离水面三尺直钩垂钓是另一种,种豆南山也是一种……古人特别能撑得起一种饱满的精神局面,这大抵源于心灵世界的丰盈广袤。
  
  如今,人们的精神世界正在一点点地被削弱,内心越来越荒芜寡趣。不过,好在还有一些古诗读。阅读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延续吧,读着读着,便蕴藉起来,照旧把一日三餐过得花开莺啼。实则,古诗词就是鹤顶的那一抹红,刺激一双眼,把心灵之窗开启一条缝,丝丝缕缕,阳光照进来,在温暖的血液里诉说久远的一切。真正的诗人都是通古今的,比如顾城,他那些天然的吟唱是颇接近王维气质的,是努力把一口气接上了,然后开出了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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