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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成为李焕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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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影《你好,李焕英》时,我准备了一包纸巾,但结果我一滴眼泪都没流。影片最打动我的一个镜头是李焕英送女儿贾晓玲上车时塞给她一袋热乎乎的包子,自己却舍不得坐公交车,在风雪交加中独自走回家。
  
  类似的经历,我也有过。比如有时候我给妈妈叫网约车,她总是为了省下几块钱的车费而早早就下车。但我更希望看到妈妈能坐着那辆车回家,不挨冻,不受苦。
  
  如今,我也是个妈妈,两个孩子的妈妈。我希望妈妈能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切都为了孩子。为什么妈妈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呢?为什么妈妈就要一直为孩子牺牲呢?
  
  坐在电影院里,我在感动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压力,一种对母亲的道德绑架。就像一篇影评说的,如果李焕英选择了沈光林,我们还会被她打动吗?我们还会认为她是伟大的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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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你怎么那么爱笑啊?”“因为妈生了你呀!”因為生了贾晓玲,李焕英认为自己的一生是幸福的,所以即使在弥留之际穿越回晓玲还没出生的年代,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相同的选择。
  
  有人问贾玲,为什么电影的英文名取作Hi,Mom,但中文名是《你好,李焕英》?她的回答是:妈妈不仅仅是妈妈,也是她自己。但在这部电影里,李焕英更多的还是扮演着贾晓玲的妈妈,至于自我,在她成为妈妈后就抛诸脑后了。
  
  许多影视剧一直歌颂为了孩子而自我牺牲的母亲,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不畏牺牲更是一种美德。但复旦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社会学爱情思维课开创者沈奕斐觉得,用“伟大”来形容母亲是对天下所有妈妈的一种捧杀。在一片对母亲的忘我歌颂中,女性在成为母亲后下意识地忘却了自己,而我们也习惯了母亲的这种忘我。
  
  电影中说,记忆里,妈妈就是中年妇女的样子。是的,一个女性成了母亲之后,就不由得进入母职密集的怪圈。
  
  女儿6个多月大时,沈奕斐正在“首届女性学研究生班”深造。为了顺利毕业,她决定提前给女儿断奶。没想到这个决定遭到了身边同事、朋友的指责:“你怎么会做这个选择,不觉得对你的孩子很残酷吗?”她觉得很吃惊:“吃奶粉有什么大不了的吗?吃奶粉并不意味着对孩子的身体不好,但我如果不上学,就拿不到文凭。这二者之间的利益权衡,孰重孰轻,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后来,女儿上了学。学校经常会组织一些活动,其他妈妈有“传”必应,沈奕斐却总是缺席。女儿就问:“妈,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其他同学的妈妈一样,做个全职妈妈呢?别人的妈妈都是会为孩子做牺牲的,为什么你不能牺牲呢?”“但为什么我一定要牺牲呢?”沈奕斐问,“我并不觉得我做出牺牲,你就一定会成长得很好。”她和女儿讨论:“如果你需要妈妈做什么,妈妈会努力做的。有时候,妈妈的确和其他妈妈做得不一样,但是不一样并不意味着不好。”沈奕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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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妈当年生的不是我,她应该过得比现在幸福吧。”在电影的台词里,我们能够清晰地听见贾玲内心深处对于母亲早逝无法弥补的遗憾,但又总觉得有些别扭。为什么母女一场,到最后却觉得如果换个女儿会更好呢?难道就因为没有考上好大学,没有光耀门楣吗?
  
  就像中国很多家庭一样,父母一方面倾尽全力去爱孩子,一方面又对孩子各种挑剔,横加指责。虽然这种恨铁不成钢是出于爱,是希望孩子过得更好,但显然越界了,没有把双方都当成独立的个体。
  
  电影中,贾晓玲为了妈妈能生活得更幸福,穿越回去后极力撮合妈妈嫁个更有权势的老公,而不是自己的父亲。全片也仿佛是丧偶式育儿的极致,父亲的突然出现只是为了阻止李焕英嫁给别人,免得不能成为贾晓玲的母亲。
  
  博主“私享史”对此评论说:“为什么妈妈穿越回青春时代还是不能为自己活一回,还是要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呢?妈妈怎么就不能跟厂长的儿子结婚呢?放大来看,这个妈妈跟现实中无数为了孩子而失去自我、甘愿奉献自己一生的妈妈没有本质区别。”
  
  有牺牲,就有期待。电影开头,李焕英被老师批评后,对贾晓玲说:“你啥时候能让我长回脸。”也正是因为如此,贾晓玲才会去办假的录取通知书安慰父母。最后母亲却又说“我只要我的女儿健康快乐”,这更像是电影里一时的和解。
  
  很多妈妈都特别爱说,“为了你,我才怎么怎么样”,“你好了,我就好了”。慢慢地,这就成了一种绑架——对母亲、对子女都是绑架。这不是一种舒服的关系,所以很多人在电影院里哭成泪人,回到家后,仍和父母矛盾不断。
  
  沈奕斐发现,妈妈们的真实想法和文化期待根本不是一回事,但为了迎合别人眼中的妈妈形象,很多女性都会选择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当她的孩子刚出生时,沈奕斐并没有体会到那种身为人母的自豪,而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为什么我生的孩子这么丑,皱巴巴的。”刚开始,她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态”“自私”,怎么会这么想?但后来,她做了一项女性生育的研究,才知道大多数妈妈内心其实都是这样的,只是羞于承认这一点。
  
  阿什莉·奥德兰曾是企鹅兰登(加拿大)出版社的公关总监,因为要照顾两个孩子而选择了辞职。孩子6个月大时,阿什莉结合自己关于母亲身份的思考,写了小说《我本不该成为母亲》。她在接受采访时说:“我理解这种犹疑,因为我也是带着某种恐惧成了母亲——我曾经喜欢没有孩子的生活,因为我担心失去自我。但我也很喜欢当妈妈的感觉,很幸运,我能很自然地爱我的孩子,不像我笔下的人物。然而,即使你很爱你的孩子,即使你很喜欢做一个母亲,还是会在有些日子感到乏味和困难。我认为,母亲这一角色让女性感到没有实现价值或者说与实现价值有所冲突——她们很希望能够离开去喘口气,但是我们很难让女性去承认这一点。”阿什莉·奥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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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19岁的贾玲考入中央戏剧学院,但在她入学一个月后,母亲意外离世。那些她曾许给母亲的承诺,再也无法实现了。贾玲接受采访时说,母亲离世后,她的快乐永远缺了一角。
  
  身边一位朋友,经历和贾玲相似,2019年底她的妈妈遭遇车祸,最终不治身亡。她原本是一个爱笑、爱闹的女孩子,但从那以后,她整夜整夜失眠,最终被医生认定患有抑郁症。《你好,李焕英》上映后,她在转发评论电影的微博中写道:“再多的眼泪,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贾玲最后成功了,有出息了,买了跑车,可惜已经无法带母亲兜风了。
  
  正片结束时,贾玲妈妈年轻时的照片出现在大银幕上,旁边还打着这样一段话:“18岁的李焕英,从农村来到东方化工厂成为一名工人,并加入厂排球队。20岁的李焕英与广播员贾文田偷偷恋爱3年后结婚,并买下厂里第一台电视机。女儿出生后,李焕英几乎没为自己买过任何东西,印象中她只说过一句‘那件皮衣,要是再绿一点就更好看了’。”李焕英是现实世界里无数普通母亲的缩影,她们在极其平凡的人生里为了孩子尽情燃烧自己,可是我多希望她们能忘记母亲的身份,勇敢追求一回自己的人生啊!
  
  时至今日,我觉得我们需要一种更新型的亲子关系,不是互相牺牲,而是互相尊重,互相成就。面对我自己的孩子,我心情不好时,会直接跟他们说,让我独自待会儿。我的朋友是全职妈妈,她每周也会留一天给自己,放松一下。我们都要过自己的生活。
  
  我们是妈妈,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独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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