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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推荐人: 来源: 阅读: 2.07W 次

每次考完试,老师发考卷,总是从最高分发起,我们在讲台下马上一阵掌声附和。不外是丁心文,一百分;张美美,九十八分;王丽芬,九十八分……
  
  起先,老师还微笑着把考卷递给每一个人。渐渐地分数比八十分还低,老师开始不耐烦了。考卷愈发愈快,微翘的嘴角慢慢收敛成直线。什么王惠赐,七十六分;林明琦,七十四分……分数愈低,老师愈生气。渐渐变成用手丢,被喊到名字的人赶紧跑过去捡自己的考卷。到了六十分以下,不得了了,考卷一张一张在空中翻飞。每次总是那几个人,在讲台前面一阵乱扑,抓蝴蝶似的。
  
  等发到最后一张考卷,老师停下来了。他睁大眼睛,装腔作势地说:“哎哟,考这么低,我真希望我看错了——”
  
  全班只剩下我一个人没领到考卷,我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低着头,假装一副很可怜的模样。
  
  老师一边摇头,一边嘴里发出“嗞嗞”的声音,像电视上益智节目主持人似的问我:
  
  “猜猜你考了多少分?”
  
  通常我从五十分开始往下猜。每猜一个分数,老师便翘起眉毛,发出质问的声音,声音愈来愈大:
  
  “有这么高吗?哼——”
  
  他习惯把尾音“哼”拖得很长,凭声音大小、强弱以及尾音的长短,我调整分数值,好像猜谜游戏一样。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同学不时爆出笑声。老师总是装出很严肃、很生气的面孔,但偶尔他也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等分数接近于零,我也几乎猜中了自己的成绩,老师才把考卷丢下来。我如获至宝地把考卷捡回来,发现整张考卷上到处是红色的叉叉,惨不忍睹。
  
  “像被轰炸机轰过一样。你的考卷这么漂亮,你有什么感想?”老师问。
  
  “下次老师只要把写对的答案打钩就好,这样考卷会比较干净。”我搔搔头,想出了一个妙计。
  
  没想到话一说出来,全班又一阵哄堂大笑。老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次他真的生气了。
  
  “我问你,”老师说,“日本占领台湾,台湾百姓在异族的统治之下,纷纷起来反抗。这明明是事实,你为什么写错呢?”
  
  “日本怎么可以这样呢?”我说,“他们怎么可以占领别人的国土呢?这样做明明不对,为什么要写对呢?”
  
  老师气得全身发抖,抓住我的肩膀問:
  
  “好,那你说,这一道是非题,‘好学生,早早起,背了书包上学去’,这一题为什么错了呢?”
  
  我有一点儿害怕,不敢说话。老师更靠近我了,睁大眼睛问:“你倒是说说看啊——”
  
  “礼拜天不用上学去啊——”我只好实话实说。
  
  老师点点头,转身过去,可是我知道他是忍不下这口气的,一、二、三、四、五、六、七,果然没错,走了七步不到,他转身脱下皮鞋,准备朝我冲过来。我看见老师满脸涨红,眼圈紫黑,只差没从头上冒出白烟来。见苗头不对,我拔腿就跑。说时迟,那时快,穿过走廊,越过操场,回头一看,不得了,老师穿着一只皮鞋,手里抓着另一只,奋不顾身,一拐一拐地追打过来。
  
  我敢打赌,所有教室靠操场的班级都停止了上课。教室窗户边挤着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脑袋,大呼小叫地为我们鼓掌加油。直到后来,老师再也跑不动了,气得将一只皮鞋朝我丢过来,从我头上飞过去。我们隔着远远的距离站定,老师一喘一喘地看我。
  
  “你不要跑呀——”老师远远地指着我,破口大骂。一转身,不得了了,从行政大楼的方向,校长带着一群穿西装、打领带的督学走过来。
  
  我们迟疑了一会儿,同时都注意到了操场边的升旗台——唯一的遮蔽物。眼看校长与督学们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我们别无选择,顾不了恩怨争执,突然同时飞奔到升旗台背面躲藏起来,只露出眼睛,贼溜溜的。
  
  校长愈走愈近,我们屏住气息,清楚地听见他自夸地告诉督学:“我们学校最引以为傲的事就是我们的环境清洁,可以说是独步全省……”
  
  话还没说完,大家都同时注意到在操场最明显的位置,丢弃了一只又臭又旧的烂皮鞋。校长皱了皱眉头,又拿出手帕来擦汗,一紧张手帕掉到地上,他仍下意识地拾起来擦脸。手帕上沾着泥土,校长的脸愈擦愈脏。
  
  “怎么会这样呢?”督学们睁大眼睛盯着那只鞋。校长一脸无辜,一手抓着鞋子,一手捏住鼻子,不情不愿地朝升旗台旁的垃圾桶走过来。
  
  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我们的心脏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老师像个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低着头,涨红了脸。随着校长越来越靠近,我们的头也越来越低,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了。
  
  校长在垃圾桶前犹豫了一会儿,总算下定了决心,“咣当”一声,把鞋子丢到垃圾桶里。
  
  这一声“咣当”让我觉得好笑——没想到老师也有这样一天。终于,在校长转身的一刹那,响起了下课钟声。
  
  “当——当——当——”下课的学生都跑过来要看那只鞋子。我不知道老师心里想些什么。本来他还傻傻地对着我笑,如释重负,后来想起鞋子的事,翘起来的嘴角又变回直线。一个刚刚还是顽皮的孩子的人,立刻变成了严肃的老师,板着脸,不理人,一拐一拐地走回办公室。
  
  从垃圾桶捡回那只鞋子,我才体会到校长捏着鼻子的苦楚。我不得不承认,那只鞋子的确很臭。可是,现在我非得把皮鞋送还给老师不可。我甚至决定必要的时候撒撒娇也无所谓。我真怕事情愈来愈麻烦。
  
  走过走廊时,同学们都大呼小叫地为我叫好。我还听到掌声,经久不绝。这世界总是这样,我觉得做了一件窝囊十足的事,他们却把我当作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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