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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何必以心跳来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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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普通外科医生,几乎同每一种癌症都打过交道。我亲眼见过一些病人死于小小的肿瘤,一些活着的病人长着大大的肿瘤。我也见过病人和他们的亲友脸上那种震惊的表情,但我不得不告诉他们:“对,是恶性的。”
  
  虽然外科医生在治疗癌症患者时,必须保持职业镇静,但当别的医生告知你,你或你至爱的人得了癌症时,癌症就离你不再遥远,成了你自己必须面对的强大敌人。
  
  这种可怕的通知我已领收到过两次。第一次差不多是在10年前,我的第一位妻子玛莉怀孕8个月时患了白血病;第二次是在三年多前,那是我刚刚做了心脏手术4个月后,一次偶尔的X光检查时,发现我左肺部有一块淡淡的阴影。
  
  是一个早上,玛莉首先发现她的一只手臂上长了些看似紫癜的斑(针尖大小的出血点),我便带她去做血液检查。后来我们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是肯·巴特勒医生打来的,他是我在多伦多圣迈克尔医院的同事,该院的血液病专家。
  
  他说:“约翰,我得告诉你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玛莉的血小板的数量只有两万个,而且在她的血涂片上,我根本看不到血小板。我得马上给她做骨髓检查。”我顿时惊呆了,他的话重重地给了我当头一棒。
  
  下午,我来到玛莉的房间,她直截了当地问我:“约翰,不会是白血病吧?”我吞吞吐吐地答道:“听着,宝贝儿,别往最坏处想,紫癜的起因有上百种。你的血小板这么少,万一出血,我们担心你会有危险,而你还有三个星期就到预产期了,所以肯希望你马上住院检查。我保证等孩子出生以后,你就会好的。”
  
  第二天早上,我在家里接到肯的电话,我听得出,他控制着说话的语气:“约翰,今天早上你能来吗?我想跟你谈谈。”
  
  一位好医生是不会在电话里通报坏消息的。我本能地感到肯一定有什么不幸的消息要告诉我。放下电话,我只觉得透不过气来,默念:“哦,上帝,不!不要这样!”
  
  我见到肯。他说:“玛莉患的是急性骨髓白血病。”
  
  我不禁潸然泪下,等我平静下来,我问:“有没有好的可能?”“除非她的病情能减轻,不然她大概只有6—8周的时间了。”
  
  他的预计竟毫无差错。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孩,活了下来—白血病并没有通过胎盘侵入他的体内。
  
  先是得知玛莉患了绝症,然后又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这经历使我清楚,得知癌症的消息对家人的打击比对患者本人更大。但作为患者,我又深知诊断为癌症比诊断为任何疾病都更可怕。即使是当我得知自己需要做一次心脏手术时,我也没感到可怕,反而颇感轻松,心想手术后就可以痊愈,恢复健康了。
  
  但我完全没料到自己患有癌症!
  
  那是手术后不久,我准备休假一周去打鸭子,可觉得右胸口伤口附近疼痛,就在启程前几天做了一次X光检查,然后就把这事给忘了。我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我的心外科医生贝克打来电话。
  
  在贝克的办公室,他把我的胸片放在观片箱上,我便经历了一生中最为惨痛的一幕—亲眼看到自己左肺的癌瘤。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心口发闷,得出去透透气。我踉踉跄跄奔下楼,穿过大街,来到圣迈克尔大教堂。我跪在长凳上,却连祈祷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自怜、绝望。圣迈克尔大教堂的钟声响起来了,我想起了约翰·多恩的诗句:“……不要打听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人们从初次听到自己身患癌症时的战栗中恢复过来以后,紧接着会想“我得的癌症究竟有多糟”、“我还能活多久”,大多数人都能咬牙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我经常惊叹于我的病人在得知实情后表现出来的勇气,常问自己:“如果我得了癌症,我能这么勇敢吗?”的确,人一旦重振精神,就不再为自己难过,而真正开始了同癌症的斗争。
  
  这时,我们医生就会听到病人说:“医生,你怎么治我的病都行,我不会泄气的。”
  
  海明威曾写道:“勇气就是面对痛苦泰然自若。”我更欣赏18世纪意大利作家维多利奥·阿尔费里的话:“对勇气的考验往往不是去死,而是求生。”面对疾病,与它同在—这就是勇气。
  
  “希望”是我们治疗癌症最有效的“药物”,没有一种癌症(无论在任何阶段)是不可治疗的。把希望注入病人内心,我们就能帮助他以积极的态度同疾病作斗争。这也许有些不合逻辑,无根无据,但许多医生都相信,要使癌症治疗有效,这必须是治疗的一部分。
  
  我曾先后与两位美丽贤淑的妻子共度欢乐时光,我也体验过为人父母的幸福和孩子的爱。我的工作总是忙碌而充实,富有挑战。我酷爱音乐与书籍,喜欢芭蕾和戏剧。我常沉醉于健身运动、网球、高尔夫球、冰上溜石、打猎和垂钓。我的餐桌上有美酒和佳肴,我的家里洋溢着温馨与幸福。
  
  但自从我知道我的生命已不长久,我的生活态度改变了。“这是你所剩生命的第一天。”这话对我有实实在在的意义。我倍加珍惜每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每朵鲜花和每声鸟鸣。我们何曾体味过此种乐趣:呼吸畅快、吞咽自如、行走轻便、睡眠香甜?
  
  患病之后,我着手处理一些从前搁置下来的事。我读了原本打算退休后再读的书,还自己写了本书,名为《外科术》。我与妻子马德琳共度了更多的假日。我们常去打网球,尽情地玩冰上溜石游戏,还带儿子们去钓鱼。每每回首患癌症后的这几年时光,我觉得仿佛在许多方面我又过了一生。上次在巴哈马度假时,我沿海滩散步,海浪轻抚着我的双脚,蓦然间,我觉得自己融入了整个宇宙,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分子,渺小得如海滩上的一粒细沙。
  
  尽管我不得已减少了工作量,但觉得自己与病人更容易沟通了。每次走进“重症监护室”,想到自己也曾是这里的病人,敬畏之情油然而生。经历过得知身患癌症的极度痛苦后,我依然能享受生活的欢乐。因此,安慰我的癌症病人便成了我的特别乐事。
  
  一次,一位病人刚做过喉切除手术,我问他是否想喝冰镇啤酒,并给他端来一杯,我看见他眼中闪烁着光辉,此时此刻,我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假如我们意识到人的生命只是宇宙中一个微小的瞬间,那么,用年月来计算的生命就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般重要。何必以心跳来衡量生命呢?如果生命如此依赖心脏跳动这一极不可靠的人体机能,那么生命就实在太脆弱了。我们唯一可以绝对依赖的只有死亡。
  
  我相信,死亡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
  
  我相信,人的生命与漫长的永恒相比只是短暂的一瞬。我相信,我的生命虽短,但经历丰富,我拥有欢乐、爱与成就。我相信,我死后将永远活在我至爱的人们—我的母亲、兄弟、妻子、儿女和朋友心中。我相信,我会在他们的陪伴下离去,并希望,获得上帝那崇高的恩赐—带着尊严,安详地告别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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