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优越感

曾经有个熟人——不能把他称为朋友，是因为我实在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朋友——平时开口闭口谈的都是文化，只有当遭遇不同意见时才会使出俩不那么文化的狠招儿：一是教训，二是谩骂。我一直认为，这是由于他出生时被产钳夹头的经历导致了某些生理缺陷，因此心中对其抱以同情。直到某一天，此人喝高之后，拿手指头点着一桌子人，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感叹：“你们怎么都这么笨呢！”我才恍然觉悟，原来他一直认为自己比众人聪明！在强大的优越感赋予的幻觉之下，他以为自己有权利肆无忌惮地对他人予以指教或攻击——有点儿像嗑药或者借酒撒疯。
　　
　　乍暖还寒的时候，街上常出现穿丝袜热裤的长腿姑娘，这些姑娘通常年轻貌美，冷若冰霜，诱惑的穿着加上抗拒的神色，总使我想入非非：这算不算对同性炫耀肉体，对异性炫耀道德呢？
　　
　　通常，必须在确信自己比其他大多数同类更能激发雄性睾丸激素的前提下，一个姑娘才有资格拿出矜持的姿态；虽然潜意识里对此不乏得意，但是，姑娘本人一定要表现出坚定而正确的立场，即，对这种不高级的雄性动物本能表现出应有的轻蔑和漠视，所以，越漂亮，裙子越短的姑娘，脸上的杀气往往越重。《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美女让一群大妈不爽其实是有原因的：向同性和异性同时显示出生理和心理的优越感（虽然很多时候是无意的），美女也太不厚道了吧？不灭你灭谁啊？
　　
　　难怪上大学的时候，一个男老师给班里的一个女学生的最高评价是：“美丽而不矜持，这可真是罕见的优良品质。”
　　
　　聪明和漂亮也许只能是少数人的专利，但优越感绝对是大众消费品。它的可爱之处在于，只要愿意，任何人都可以把它当成光圈儿，套在自己头上，晃别人一把。
　　
　　我有个朋友，无业，一直靠借款和不定期的稿费过着介乎艺术家和牧民之间的游荡生活。某天，大概在看了某个支教志愿者的纪录片后她对我说，自己准备找个地方教孩子们画画。出于现实的考虑，我问她靠教画画能否赚够钱维持生活？她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活着，干点儿事。你别总想着自己会获得什么，那样不会得到幸福你懂不懂？”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知道她正用道德和精神上的优越感把自己膨胀得无限大，高高在上地鄙睨着那渺小而庸俗的我。
　　
　　我无意冒犯她那崇高的理想和精神追求，只好怯怯地提示她：扔掉功利的同时，别忘了也扔掉你的优越感。
　　
　　毕竟，人类的那点儿优越感太容易破灭。还有句话我没好意思说，那就是，您什么时候能把从我这儿借走的五百块钱还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