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谁的影子里找怀抱

1
　　
　　卓悦说冬天追女孩成功率很高，因为女孩在冬天都渴望被一双温暖而强大的手握住，但他不敢轻易出手，因为他想追的那个女孩是叶培培。
　　
　　叶培培被同事们私下评为公司的形象代言人，但她不是纯粹的花瓶，她是人事部主管，管理学硕士，懂三门以上的外语，还是个海归。光是这几样已经让她熠熠生辉，更何况她还那样的风情万种。
　　
　　我和卓悦同时被叶培培面视，同时进公司。出乎意料的是，当我被问及一些生疏的问题，正不知所措时，卓悦在手心写下答案在桌下悄悄递给我看。他的手修长白净，他的脸温润俊朗，我的心突然明媚如春。后来我隔着一个蓝色写字间问他为什么帮我，他就“呵呵”地笑着说，一看你就是没心眼儿的傻姑娘，所以想帮。
　　
　　我在他的笑容里一点一点把心放进去。
　　
　　卓悦跟我说他想追叶培培的时候，我没有一点吃惊。我早就觉察出他看她的异样，他的眼里温柔如水。虽然我们在技术部，但他平日里总是借故去人事部，他不喊她叶主管，他喊她，叶培培。
　　
　　后来，午餐的时候卓悦会径直走到叶培培身边递上一个圆润晶莹的苹果。之后他会坐到我的对面，急切地问我叶培培的反应。他在努力假装平静，但我知道，他的心很慌，像我面对他时一样。
　　
　　所有人都不看好卓悦能追到叶培培，他们在卓悦不在场的时候说了许多风凉话，说追叶培培的投资也太廉价了，苹果行吗？在那个时候，卓悦突然站在门口，脸色难堪，说安心你顶不顶我？我站起来大声地回答，顶。
　　
　　2
　　
　　我没有想过去握紧我的爱情，因为它不在我的手上。我只能站在彼岸，默默守护，对我这样平凡的女孩来说，这就满足了。卓悦还是每日送一个苹果过去，在众目睽睽下，他一点也不畏缩，他的形象在我心里就越来越伟岸起来。
　　
　　一个男人，在众人面前放下自尊，就是最大的爱了。那些署名不清的情书，那些来路不明的鲜花，那些躲躲闪闪的表白怎么企及？
　　
　　叶培培再收到苹果的时候，有笑容在脸上盛开。那个时候我也笑了，我知道，她高贵的心已经在臣服了，这就是卓悦的魅力。何况，他是那样帅气，那样阳光。
　　
　　在冬天过去一半的时候，卓悦和叶培培开始了约会。他说安心你知道吗，叶培培其实并不像外表那样成熟，她更像个孩子——她喜欢我把她裹进风衣里，喜欢在冬天吃香蕉船，喜欢走路回家，喜欢在夜里醒来打个电话给我；他说安心你知道吗，叶培培也会撒娇，也会耍赖，也会很可爱地扮鬼脸。
　　
　　他和我的谈话里，越来越多地提及叶培培。我的心渐渐疼痛起来，原来我并不像我想的那样豁达，至少，看见他们依偎着时，有泪在灼眼。
　　
　　叶培培在一个早晨来敲门。她看见穿着睡衣的卓悦还有凌乱着头发的我，她的眼里马上蓄满了眼泪，她尖叫着跑开，然后卓悦追了出去。
　　
　　我知道，她是误会了。
　　
　　3
　　
　　叶培培开始和卓悦冷战。叶培培说，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男友和别的女人同居，卓悦说那不过是合租，再说了和安心合租你应该更放心呀，她是属于安全型的！他说这句话时，一电梯的人都在笑。他们散去，我一个人站在电梯的角落里，不知进退。
　　
　　我从不知道，在卓悦眼里，我是那样一个让他安全的女人，安全到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叶培培真的不再介意我和卓悦的合租，闲暇时她会到我们的小屋来坐坐。
　　
　　但她一来就会进到卓悦的房间。我听见他们在房间里嬉笑，听见他大声地说，叶培培，你的口红别蹭到我的衬衣上。
　　
　　整个冬天都没有下一场雪。一切都安好地度过。只是我知道，卓悦和叶培培在过完冬天以后开始争吵。
　　
　　卓悦又和我提起叶培培，他说安心你知道吗，叶培培个性根本不独立，她在半夜随时随地地打来电话，让我晚上根本睡不好；他说安心你知道吗，叶培培很要强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还非要我做得更好。
　　
　　我像以往一样没有发表意见。我只是在冷水里一遍又一遍清洗他的衣服，只是在厨房细细地做上几个小菜，或者是长时间地煲汤。
　　
　　4
　　
　　卓悦渐渐不再和叶培培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他们独处时总会争吵起来，很小的事也可以。我泡好茶切上水果招呼叶培培，俨然是女主人的模样。卓悦适时地说，叶培培你要多像安心学习一下，做女人最重要的是贤良淑德。叶培培噌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说，还三从四德呢，如果我不是人事主管，你连公司都进不了，别忘记当初还是我面试的你！
　　
　　卓悦说，我没想到你这样不讲道理，这样凶悍，这样霸道！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追安心呢！
　　
　　叶培培摔门而去。
　　
　　在他们冷战的时候，我只是安静温顺地为卓悦做更多的事。我在卓悦眼里看到感激和欣赏。他们反复地争吵，冷战，和好，越来越疲惫。两个同样高贵的灵魂都不愿意向对方妥协，最后的结果只是越来越多的疏离。
　　
　　他们的爱情已经气息微弱，只不过是一冬天的时间。在夜里，跟着卓悦下班回家，我总是走在他身后的影子里，他终于开口问我，他说，安心你为什么老是踩着我的影子？
　　
　　我在昏黄的灯下垂下头，我说，这样，我就在你的怀里了。
　　
　　卓悦真的揽我入怀，抵着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我感觉自己像一杯汩汩融化的圣代，流了许多的眼泪。
　　
　　他喃喃地说，安心，也许你才是适合我的女人。
　　
　　5
　　
　　在电梯里听见他们对话时，我决定了要做点什么。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争吵，我在他们争吵后适时地为他做许多事，让他动容让他心里有了比较。我的安静我的温顺越来越衬托出叶培培的乖戾。
　　
　　我用自己的方式离间了他们。
　　
　　他们真的分手了。倒是在春寒里，这城市下了一场大雪。卓悦在素白的雪地里踩了很多的脚印，我顺着他的脚印踩下去，每一步都庄严慎重。
　　
　　我把手塞进口袋里，因为我知道，卓悦不会握住我的手。
　　
　　卓悦病了，发烧咳嗽，虚弱得像一只猫。我在夜里穿过几条街去医院拿药，我对自己说，安心你长得这样安全，劫财劫色也轮不到你，怕什么呀！
　　
　　卓悦在清晨醒来，他的手覆住我的手说，安心，我想见见叶培培。
　　
　　我说，哦，我会打电话给她。
　　
　　叶培培的电话打通了，然后挂断，旋即关机。我想她是不愿见到卓悦吧，她这般的受伤是因为她真的爱他。
　　
　　我熬了粥给卓悦，细细地喂他，在氤氲里他眼神温暖地望向我。这是第一次，他专注地看着。只是，我躲闪开去。
　　
　　我忽然很害怕，害怕拥有以后再失去，这比没有得到过更让我恐惧。他是那样美好，而我能舍得放手吗？
　　
　　6
　　
　　有警察找上门来，他们说有个匪徒坦白了前些日子的案件，他们说，安心你可以出庭吗？警察走后，我把自己锁进房间里，任凭卓悦怎么敲也不开。
　　
　　为卓悦拿药的那个夜晚，我真的遇上了匪徒，像我这样长相安全的女人在夜里看不清。我抱着膝盖怎样哭都回不到过去了，我更是无法面对卓悦，因为我已经不纯净了。
　　
　　卓悦从隔壁爬窗户进来，他紧紧地抱住我，他说，安心乖，安心不怕，有我呢，有我在呢！我狠狠地咬住他的胳膊，闷闷地哭开来。
　　
　　那个时候，我的绝望滴水成冰！
　　
　　叶培培出现在我们面前，她憔悴得像失水的花朵。那样高傲的叶培培，那样自尊的叶培培，那样不可一世的叶培培，为了爱情颓败了下去。这一次，她放下身段苦苦哀求着卓悦说，我改，我改还不行吗？不要离开我，卓悦！
　　
　　卓悦握住我的手，他眼神笃定地看着我说，叶培培，从此以后我会好好地爱安心。
　　
　　他的眼神那样温暖，但我看到他脸上的疼痛，看到他隐忍的悲伤。他的手包裹着我的手，我的眼泪突然又不可抑制了。
　　
　　我曾经想过让他们分开，我曾经想过证实自己的魅力，我曾经想过让卓悦属于我。但不是这样，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不是爱，只是深深的负疚感。
　　
　　我轻轻地站起来，我笑着对叶培培说，我被强暴了，所以他想照顾我，但不是爱我。
　　
　　7
　　
　　雪很快就融化了。那些雪地里的脚印也没有了痕迹，好像从来没有过。但我知道，在心里，他在，一直都在，像朱砂，种了上去，此生不灭。
　　
　　我辞职了，搬家了，离开了。我总会想起第一次见卓悦时他的模样，那样神采飞扬，那样自信满满，他没有给过我爱，却给过我一份很美很美的感情。
　　
　　这就够了。
　　
　　冬天再来的时候，就没有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