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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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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已好久不和任何人联系了。一个人呆着。听戏,写字,习书法,发呆。整个冬天,风都很大,雪亦多,轻易不下楼。
  
  听戏,听老戏。三四十年代的老伶人唱段。程砚秋的《春闺梦》,孟小冬的《搜孤救孤》,那声音穿在钢丝上一般。恍惚间,以为是三十年代的旧人。特别是孟小冬,一点雌音全无,铿锵之下,尽是悲声。那悲声经了时光沉淀反而更有别样妩媚,女人一旦有男性的铮铮,反而妩媚更烈。
  
  静影沉壁。清远深美。料峭独寒。习惯一个人独处时,是喜欢了一种生活方式。早晨起来泡冻顶乌龙,之后是浓烈的大红袍,中午泡普洱,下午白茶,晚上太平猴魁收场。有时也喝金骏眉,间以花茶。佐以桂顺斋小点心。茶能收心,特别是一个人喝。有时也微醉——空腹喝时。家中亦有过了期的龙井和雀舌。绿茶。放不下身段似的,带着江南的虚张声势和恍惚。春天的时候喝它们,有一种恍惚。仿佛置身江南。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念江南。它是一种存在。与我的气息谋合在一起。
  
  下午的时光又醉又美。如果是在三十年代的旧上海,那些银行家两点要去青楼里打牌,四点吃点心,晚上八点吃青楼菜。那些青楼菜有着家常的温暖——黄鱼、带鱼、鲤鱼在上海是粗菜,青楼菜会做出它的端丽与细腻,那些青楼女子知道,留住男人的胃便留了男人的身。据说杜月笙请客,一桌青楼菜是一千大洋,外加二十根小金条。气派而有面子。但杜月笙最喜欢吃猪下水,这个习惯提示着他的出身。难得他喜欢戏,而且钟情于孟小冬。真好。我在下午要喝一碗红豆粥,或者泡一壶茶。一个人。
  
  以为一天很长。就这样须臾之间过完。很快天黑下去,万籁俱寂的黑。新开路上的路灯灭了。雪光照进来,也白亮亮的。然后很快太阳升起,要泡一壶新茶了。
  
  以为冬季很长,收敛了心性的一个季节,过得从容不迫。很快有了春的消息。不过须臾之间。
  
  在这冬天,烟水飘袅的光阴里,清澈无尘的冬季,我一个人,忽尔盛开。盛大而隆重的绽开。我把光阴席卷而去了,你打开一看,哦,只是须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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