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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严重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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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的第一桩事儿是军训。
  
  我妈打来电话问:“你所在军营具体位置在哪里?”我答道:“我们是半夜12点从清华拉来的,我也不敢说确切的位置……”随即哽咽道:“但大体方位应该在新疆。”
  
  当我往那高大如五岁孩童的登山包里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就没打算原版回学校,我把这当成一生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瘦身机会,自私地把这当成女人的修行。满心期待自己两周后变得瘦且古铜色,如杂志里一脸不爽的时装模特。
  
  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之前的幻想是多么狂野而天真。阳光完全是毁容式的,第一天训练结束,我战战兢兢地照镜子时,就发现自己并非古铜,而是黑白不均,宛若正在进行中的人种畸变。我赶紧猛擦事先带来的防晒霜,因为有了这瓶又少又油腻的液体,再抬头看一轮光艳的太阳时,内心被摧枯拉朽的美好与感动占据。但有些部位是防不胜防的,比如头发。我第一次知道头发也会被阳光严重烧伤,如铜丝一样脆硬。
  
  我所在的30个人的女生宿舍在内务评比中得了最后一名,长官训斥道:“男人最大的耻辱,是没有诚信;女人最大的耻辱,是没有整理好内务被扣分。”
  
  我们无意中耻了世间女人之大辱,内心羞惭不已,臊眉耷眼地回到宿舍寻思着雪耻。隔壁宿舍的女生内务评比得了第一名,她们寝室每天早上四点钟起来叠被子,直到寝室一眼看上去像豆腐加工厂才甘休;另外,为了让寝室色调统一,她们每天起床后就把自己带来的被罩和床单拆了,床上只留清一色的军绿色被褥瓤子,睡觉前再套上被罩铺上床单。
  
  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拆来铺去太麻烦,直接盖被瓤又太脏,于是我们就把自己装在被套里睡觉。躺在床上,我束手束脚动弹不得,依稀回到了受精卵时代。早上把床单铺好之后,我就不敢坐在自己的床上了,生怕坐出一个耻辱的屁股印来,只有在床边背着手站得像个保安,确保它光滑平整。
  
  我本来打算基本断食,瘦出一个真实的自我。但每次训练结束站在食堂外排队候场吃饭,从窗口缝隙闻到土豆烧肉的味道一路缥缈而来,就馋得两腿发软了。
  
  吃饭只能站着吃,十个人一桌,守着四盆菜和一盆自称是红豆汤的白开水。我们真的是守着菜,因为只有一声哨响之后才能开饭。同桌的那个男生一直痛苦地紧闭着双眼,生怕看一眼饭桌就突破心理极限,克制不住自己。而我双手背后,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这四盆菜,内心精心策划着哨声响后最迅猛的抢粮路线。
  
  吞咽口水的声音响彻食堂,教官有点挂不住,悄悄地对我们说:“你们先吃吧,别发出声音,动作也不要太大———千万别让长官看到。”同桌的男生霎时睁开眼睛,精光四射。我狼吞虎咽的时候,内心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外加渗出几滴老泪。辛苦了这大半日,也不过是为着一顿饭,把自己喂饱了就充满感激。这样看,人生,也真悲壮到了廉价的地步。
  
  军营里的娱乐是拉歌。好处是可以直观地看到绝大多数男生的身高和相貌。男女两队人马面对面站着———刚好是偶像剧男女主角接吻之前的标准距离———比谁嗓门大,我们排女生多,正对着一溜小黑胖子。小黑胖子们声嘶力竭吼着《团结就是力量》,其状可怖,声大如雷。我们排的女生被吓到了,交头接耳道:“这是哪个系的?”“好像是机械。”“找男朋友一定不能找机械系的,千万记住,大家有亲朋好友的相互转告一下。”“珍爱生命,远离机械系。”对面的男生不知道自己被剥夺了大学恋爱权,只看到女生们迟迟没有应战,得意地齐声道:“机关枪两条腿,打得三排张不开嘴,嘟嘟嘟嘟……嘭!”忽然把口水齐齐地发射到我的身上。
  
  我内心的受伤比日光的灼伤更甚:我原本是打算在大学里好好恋爱的,没想到自己温柔贤良地修行了半个月,对面给我送来了一排小黑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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