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错过

那一年，他12岁，清秀的脸衬着浓眉大眼，使那个瘦瘦的身体显得更加俊俏。在父母眼里，他是听话的心肝宝贝。虽然家里不是很富裕，他却非常懂事，从来不主动要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东西。他很自立，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会做一些炒土豆、炒鸡蛋之类的填饱肚子。他成绩优异，在老师和父母的眼里是一个优秀的男孩。
　　
　　她8岁，长相平平，小麦色的皮肤，有些婴儿肥。一双大眼睛很清澈，可惜她患有遗传性眼疾，看不到半点阳光。她从小就习惯了父母不在身边的生活。父母忙工作，把她送到这里，让姥姥抚养。小朋友和她玩的时候，也许知道她眼睛看不到东西，总是无缘无故地欺负她。起初，她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哇哇地哭。渐渐地，她意识到没人会在意她的眼泪，便开始躲在家里，坐在床榻上生闷气，心中的阳光也渐渐地消失了。失去了童年的快乐，她的小世界里仍然有温暖存在，因为她遇到了他，一个比她大4岁的男孩。
　　
　　两个孩子就这样相遇了。那次，她被小朋友捉弄，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胡同里，然后一哄而散。惊慌失措的她，涨红着脸，不停地喊着姥姥。她想回家，可是……就在她哭得声嘶力竭的时候，他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回了家。虽然她看不见他，但这个小男孩已经烙在她的心里。他的光芒刺透了她心中那片灰黑的天。
　　
　　因为她双目失明，行动不便，他经常跑去照顾她。他有时给她带些小零食，或是小玩具，陪她一起做游戏，还给她讲一些她看不到的东西。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让她快乐起来。这个不谙世事的男孩第一次感到肩膀上扛上了貌似责任的东西，温暖而充实。而她总是依赖他的声音，和那双手上的丝丝暖意。
　　
　　时间过得飞快，那天是她16岁的生日。她被他领到了海边。他从小就喜欢看海，喜欢微凉的风轻掠脸庞的感觉，喜欢浪花卷着沙石冲在脚面上的感觉。她也喜欢，更喜欢看海的人。
　　
　　“你最想要什么？我准备送份礼物给你！”微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英俊的脸庞仍像儿时那样白净，只是多了些稳重与成熟。
　　
　　她拉起他的手，温热注入整个身体。她用食指和中指轻抚着他的脸，勾勒着轮廓。“我想看清你的样子。”她淡淡地笑着，“不过，有你照顾我，一辈子看不见也好！”
　　
　　他怔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我要离开这里了。我会赚好多好多的钱，然后送你一个大礼物。”
　　
　　浪花激打在礁石上，沙鸥在海面上低旋。他的一字一句混着沙鸥的嘶鸣声与海浪声刺痛她的鼓膜。时间过了许久，她才哽咽着，挤出了几个字：“那祝你一路顺风。”那一刻，眼泪被狠狠地憋了回去，淌到心底。她知道，随着时光流逝，他有了自己的理想，而自己再也不能做他前进的绊脚石了。她装出很坚强的样子，可脸上仍掩饰不住悲伤。她的心里仿佛长出了许多草，每一棵草都连着她的心。回来后的那个晚上，她失眠了，一种强烈的不舍在心头滚动。
　　
　　一个星期后，他要离开家，去另外一个地方。那天，她和姥姥跟着他的家人一起去了机场。这是她第一次来机场，也是第一次送他。她的心情很复杂。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压抑的气氛。她死死地抓住他的手，生怕一旦松开就再也抓不到了。他将她拉向自己，紧紧地抱住，叮嘱了一阵子。她的鼻尖红了，却仍然在笑……
　　
　　“姥姥，小涯，我走了！”他咧开嘴，笑着道别，却发现她仍死死地拽住自己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姥姥在一旁尴尬地拉了拉她，她还是无动于衷。他回头看了一眼庞大的飞机，仿佛载着自己所有的梦。他告诉自己不能再犹豫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我来不及了。我保证很快就回来！”他的语气里有些强硬和不耐烦。她像听不见他的话一样，面无表情。两个人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他开口之前，她大声喊：“带我走！”他使劲地摇了摇头，好像她能看见一样。他看了看表，狠狠地抽出手，大步地走了。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人群里，而她什么也看不到。她惊慌地伸开双手，胡乱地抓着，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姥姥含着泪，紧紧地拽住她。她柔弱地蹲下，双臂抱住弯曲的双腿，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不一会儿，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划碎了她的心，碎片散落了一地，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没想到，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他去了一座新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起初，生活并不如意，他经历了许多坎坷。那时，他还惦念着她，时常给她打来电话。可是，他从不说自己的不如意，而是说一些光鲜的事。比如：他受到了单位领导的赏识，他又有了新的业绩，他又结交了新的朋友，他又赚了很多钱……慢慢地，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与他有了一定的距离。在机场送别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可是她没有落泪，反倒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她不能耽误他发展，更不能影响他的前程。她甚至想，我们两个人合适吗？他对自己的关心，也许是出于同情，是自己想多了。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他没有回来。即使是春节，她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她有些失落，但又仿佛在意料之中。她坐在窗前，傻傻地想着，那些往事是慰藉心灵的良药。
　　
　　五月是温暖的，可对她来说又是灰色的，姥姥在一场重病中再也没有醒来。她变成了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后来，父母把她接走了。在临走的时候，她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没有你就没有那个美丽的童年。祝你工作顺利！”
　　
　　三年后，他回来了，拿了一大笔钱，想要给她做眼部手术。可是，他再也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