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的小传奇

阿姐学名彭宝琴。如此文艺的名儿，用她自己的话说，那是白瞎了俩好字。
　　
　　中不溜的个头，小眼睛，凹塌脸，从额头到下巴，均匀地散布了点点星星的小雀斑。多亏阿姐够黑，否则，用她自己的话说，远看就成了一个沾了芝麻粒儿的白面饼了。
　　
　　阿姐总喜欢用插科打诨的方式自嘲，久了我才发现，那其实掩盖着一个草根女人的聪明和智慧。
　　
　　阿姐是小区的保洁员。刚搬到这个小区时，我对这些邋邋遢遢的保洁员没有好印象。名义上是打扫卫生，实际上对本职工作却浮皮潦草，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寻找意外之财上。
　　
　　她们眼中的意外之财，不过是一些瓶子罐子或者包装箱等可回收废品，几毛钱一斤的东西，争抢起来却一副奋不顾身的劲头。原来负责我们楼道卫生的，是另外一个中年大嫂。按规定，每个礼拜最少清扫两次楼道，她却一个月一个月的没有任何动作。有次，我买回一台冰箱，包装箱暂时放到楼梯口，上楼去拿车库钥匙的功夫被她瞧见了，急慌慌奔了过来。等我拿了钥匙再回来，一眼看到她慌慌张张地拖着包装箱正跑呢。
　　
　　不仅抢东西，那个大嫂还爱搬弄是非，整个楼道的张家长李家短，她没有不知道的。一来二去，引起了楼道居民的公愤，集体去物业处投诉，大嫂被炒掉，阿姐彭宝琴成了我们楼道的新保洁员。
　　
　　因为那位大嫂的“极品”，对于阿姐，大家开始都警惕又防备，但她好像丝毫不察觉，天天拿着拖把或者扫帚，见了谁都高声大嗓地打招呼。最早和她搭话的，是一楼的大妈，她退休在家闲来无事，和阿姐拉几句家常之后，逢人就说新来的保洁员不错。大伙儿将信将疑，后来见楼道里成天光洁如新，对阿姐的观感就好了不少。
　　
　　阿姐也热衷捡废品，但她不争不抢，偶尔有人把酒瓶或者包装箱放到门口，她就问人家，能不能将那个垃圾卖给她。
　　
　　已经扔掉的垃圾还能换来钱，虽然不过一两块的小钱儿，但阿姐的这种姿态很让人受用。之前，家里有了大宗的废品，会有一个开三轮的老头儿过来收。那老头儿极抠门，挂在口头上一句话是，如果不是我来收，你们不也白白扔掉么。言外之意，他占的便宜倒是赏我们的好处。
　　
　　如今阿姐愿意收废品，大伙儿觉得方便多了。谁家要处理废品，只需喊一声，她就上门去捆扎收拾，付了钱还主动帮着主人打扫干净。
　　
　　服务如此周到，就是少卖几文钱，大家都乐意，更何况，阿姐给的价格很实惠。废品收多了之后，阿姐主动打印了一张日常生活废品价格表贴到楼道里，收购站的价格和她给的价格并列在那里，用阿姐的话说，我要给大伙儿一个明白账，让你们知道我到底赚了几个辛苦钱。
　　
　　阿姐变得忙起来了，楼道的卫生还是保持得很好。大家有时候看她辛苦，就劝：不用每天打扫了，很干净的。阿姐笑嘻嘻撩一下厚厚的刘海儿：马虎不得。
　　
　　阿姐要辞工了，大家都有点舍不得，但听闻她的新目标，又替她高兴。原来，收废品的生意太多，她要专职干这一行。
　　
　　春节后，阿姐在小区里租了一个车库，电动自行车换成电动三轮车，各家各户都散发了她的小名片，电话上面有朴素的几个大字：宝琴废品回收。大家都笑：宝琴要混成彭老板了。
　　
　　阿姐羞得一张黑黝黝的脸飞起红云来，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虽然不再负责保洁，可只要有阿姐收过废品，那栋楼的楼道都要干净两天。每次驮了废品下来，她都会细心地将楼道用拖布拖一下。
　　
　　半年之后，她不但包揽了我们这个小区的所有废品，其他几个相邻小区的住客，家里有了废品也会慕名打她的电话。那天，我在街上走着，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嘹亮的招呼。一回头，看见阿姐和她的男人坐在一辆崭新昌河铃木中，正热情满满地向我招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