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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才华,就是拿来浪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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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就是有这种本事:不觉得自己揣着令人羡慕的才华,最酷的是,还能若无其事、毫不介意地进行浪费。他们小时候调皮捣蛋,满脑子“奇思妙想”;长大后,沦为常人,不再特立独行,偶尔露一刷子,也浑然不觉那是才华。香气无须自知,浪费也愉快吧!(豌豆)
  
  1我们那条巷子里的小孩不多,除了我和娟娟,彬哥勉强算。他比我们大了六七岁,性格酷酷的,不太屑于和我们玩。
  
  我从小就被他耍,比如他考我,你知道什么叫西班牙什么叫葡萄牙吗?我说,知道的知道的,是两个国家!他神秘地摇头,告诉我,其实人的牙齿,小的那些就叫葡萄牙,大的那些就叫西班牙。我见他面露博学之光,就信以为真了。幸好这次被耍并没损失什么,最多就是,好长一段时间,当我念及自己的门牙时,总是习惯性地说“我的西班牙如何如何”而已。
  
  另一次被耍就比较惨。七八岁的时候,有次我和娟娟去他家玩,他跟我们说,人的眉毛,其实没有什么用嘛!你们说对不对?眼睛可以看,鼻子能闻,嘴巴能吃,耳朵能听,眉毛能干啥?没有用啊!我们心想,好像有点道理。他又说,既然没用,干脆把它剃掉吧!还留着干什么?我们心说,这……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确实想不出哪里不对。他见我们无可反驳,就拿着他爸的剃须刀,把我们的眉毛全剃掉了。
  
  那天傍晚,我和娟娟顶着光秃秃的脑门回了家。
  
  话说,彬哥小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调皮,鬼点子多。可惜他就是不爱学习。他爸也懒得逼他上学,于是上高中时,他就辍了学,在城门外,继承了他爸的生意:卖猪血汤。
  
  在家乡,猪血汤是很重要的早餐选择。尤其是城门边上彬哥他爸的猪血汤摊点,一桌两椅的规模,却有百年老店的风范。这里是城乡驿道的重要节点,仿佛古往今来的城外农民,上城卖菜经过这城门边时,都必须习惯性地停下来买一碗。彬哥的生意,因此很好。
  
  但这些是我想象的。我没去过彬哥的摊点,只记得那时,到了下午三四点,彬哥就收摊回家了。他家里常常高朋满座,不卖猪血汤的彬哥,有一个与他的职业不相称的爱好:音乐。
  
  2他有一台叫“小三洋”的录音机,还有一把叫“红棉”的吉他。暑假的时候,大人都去上班了,巷子里成为彬哥和他的朋友的沙龙场所。
  
  彬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吉他,刚开始是用吉他弹唱各种流行歌,后来他又开始自己编歌。可惜我实在记不得更多了,只记得他那些朋友,无疑是我人生里见到的最初的、真正的文艺青年。他们亦和亦唱,喝茶抽烟,衣装言谈,都与学校里的男生大相径庭。
  
  谁知道他们各自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像彬哥,上午他在城门下油腻腻的摊位上卖猪血汤,下午却是文艺沙龙召集者。他们有时候说话有时候不说,多少都有点嫌弃我和娟娟——这是可以理解的,我和娟娟循规蹈矩老实巴交的学生,在这群时尚的人看来,很土。
  
  常来找彬哥的,有一个留长头发的哥们儿,我们叫他宝生兄。他也是游手好闲无业青年的模样,留着披到肩头的长发,看起来不像正经人。但只有他对我和娟娟亲切一点,偶尔会招呼我们喝喝茶什么的。
  
  宝生兄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画画。有时候他在别人的说话声、音乐声中,飞快地画一张谁的速写,画后随手一扔。他画过我,画过娟娟,顺手送给我们。画面上的自己,比我们想象的自己都要丑一点,但又实在太像了。现在我才明白,人对自己容貌的印象总是高于事实,而且优秀的画画作品,总会选择每个人不太漂亮却很独特的那一个表情。当年的宝生兄,很天然地懂得这个审美。
  
  这么一群社会青年,想必是让父母很头痛的。他们越是聪明,就越让父母头痛。想必他们曾经作为反面教材,被我妈和娟娟她妈念叨过。那时候,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有才华,才华,若不是拿来考上大学,变成工作,获取现实利益,那有什么用呢?彬哥的音乐天分,宝生兄的绘画,都不是才华,是不务正业。
  
  3后来,彬哥一家搬离了那条巷子,也就搬离了我的记忆。再后来,娟娟一家也搬走了,既遇不到,也没有想过主动去找。直到去年暑假,我与娟娟意外地重逢了。在我们讲完了各种琐碎又平淡的现状之后,娟娟突然问,你记得宝生兄吗?
  
  我花了一两分钟才把这个陌生的名字从记忆里打捞出来。娟娟说,他现在在开货车,彬哥现在也不卖猪血汤了,在修摩托车。
  
  “你还记得他把我们的眉毛都剃掉了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他把夹心饼干中间的糖去掉,放上牙膏骗我们吃。”
  
  “……”
  
  “……”
  
  我们同仇敌忾地说了好多,瞬间亲近了不少。
  
  娟娟又向我普及了彬哥和宝生兄的各种家庭情况,孩子都在干啥,老婆又在干啥,总之,就是小城里最普通平稳的一家人。当年他们那些奇思迭出的捉弄人的点子,看情形,一点儿也没有用来设计自己的命运啊。
  
  在娟娟的带领下,我又见到了二十多年没见的宝生兄,却和认识一个新朋友没有区别了。我们客气地寒暄着。时光不可逆,能互相捉弄的日子,原来也是不可逆的啊。
  
  等大家各自谈论完了孩子、父母、房子之后,我赶紧问宝生兄一个我忍了很久的问题:你还画画吗?
  
  他说,前几年闲的时候,画过几张,画的是记忆里的一些场景。
  
  看到他的画之前,我劝他画画只是一种习惯性热心;而看到他的画之后,我很庆幸自己的热心,让我没有错过这些画——他画得多么好啊!这个只在开货车之余随便画上几笔的人,画里的细节和气氛,几乎藏着我们整个童年。
  
  4我把这些画贴在朋友圈,很多人不相信这是一个货车司机画的,说,画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发表呢?宝生兄似乎不知道画竟然还可以发表,他那几张画,除了我和娟娟,大概也没有什么人见过。
  
  于是,我让他把我们童年时共同的记忆画下来。他出图,我出文字。他画了卖猪血汤的彬哥,画了他坐在彬哥的摊位上喝茶的场景,也画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开货车的他,和修摩托车的彬哥。
  
  若不是这个偶然重逢,不会有这些画,而那么有天分的他,却不介意把天分挥发。就像那个点子奇多的彬哥,大概也不介意自己的音乐天分随风而去。有些才华可能就是拿来浪费的,而他们,恰好可能浪费得特别愉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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