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拾沙

那时我刚刚调到离边境不远的一座小城。小城坐落在一条江边，我几乎每天早晨，都要到江边的沙滩散步锻炼。江水靠近城区的地段平缓而宽阔，江的岸边有宽宽的沙带铺展。就是在此，我亲近和结识了那沙滩上的细小的沙粒。和细小的沙粒相遇，如同和无数个人相遇，让人感怀不已。
　　
　　每天早晨，曦光初露时，我看到江面上罩着一层白雾，大江的影子，一直遮着我的视线。慢慢地太阳升起来了，一阵风过，阳光把成团的火焰喷洒下来，浇铸在江边的沙粒和沙滩上。那沙滩闪烁着辉光，如截截金蛇成阵，横陈在江的两岸。
　　
　　过去，我很少注意细小的沙子。一沙一世界。今天，科学家们发现，在放大镜下放大看到的沙子，有的呈透明状、翠黄色，有的呈绿色，有的呈棕色等，而且晶型各异，放在一起，宛若一堆堆五光十色的珠宝。是啊，小小的沙子里，真可谓“三千大千世界”。了解到这些，我更加惊叹于大自然的力量和造化。
　　
　　有人说，每一粒沙都是渴死的水。自从浪花冲过之后，自从它们失去了江水的有力翅膀，便日积月累地停泊在这里。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翻动着细小的波浪，人们几乎无法辨认出它们的细微和它们细微的生活。它们各自独立，像一个个微小的生命，形态迥异地存在着……
　　
　　时光之手，细致而漫长，每一粒由此过的沙都经受一次涅槃。它们像这条江水一样久远流转，如今它们聚集在江岸或已经干涸的江滩上，手挽手，紧挨着，重叠着，组成一个强大的阵容。
　　
　　微风中，阳光下，它们的微笑闪亮一片，这是它们细小而认真的努力……一条江浩荡远去，只有这些沙粒和沙滩守在时光的岸边，并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保持着一定的亲近和距离。
　　
　　它们的努力，可能是一座山，一块巨石，一枚卵石……我走近它们、捧起它们，似乎看到了它们的种种努力和眺望。它们也试图通过我，来释放心中的风暴……
　　
　　也许，它们向往回到高山，一旦回到呼啸的山巅，便增加了人们仰望的高度；也许，它们向往奔赴更加辽阔的水域，让人们愈加崇尚蓝色的隐喻……
　　
　　当一切归于平静，我从沙的身上，看到了岩石的分子和结构，以及细小的彩色的纹理，也看到了一条江水改变事物的非凡力量。
　　
　　沙粒，和每一滴水，和明亮的火一样，到处活着，静静地呼吸。我一次次走近沙，在叩问和倾听中体会平凡和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