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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文科大学生的阅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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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年,关于77级大学生的校园生活,或者恢复高考三十周年的历史意义,俨然成了热门话题。
  
  都说77级学生读书很刻苦,那是真的。因为,搁下锄头,洗净泥腿,重新进入阔别多年的校园,大家都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至于怎么“读”,那就看各人的造化了。进的是中山大学,念的是中文系,课程的设计、教师的趣味、同学的意气,还有广州的生活环境等,都制约着我的阅读。
  
  回想起来,我属于比较规矩的学生,既尊重指定书目,也发展自己的阅读兴趣;而不是撇开课业,另起炉灶。能“天马行空”者,大都是(或自认为)才华盖世,我不属于那样的人,只能在半自愿、半强制的状态中,展开我的“阅读之旅”。
  
  对于受过正规训练的大学生来说,课程学习很重要,但因其“身不由己”,故印象不深,追忆时不太涉及。反而是那些漫无边际的课外阅读,更能体现一己之趣味,也容易有刻骨铭心的体会。因此,单看回忆文章,很容易产生错觉,以为大学四年,大家读的都是课外书。我也未能免俗,一说起校园生活,浮上脑海的“读书”,不是背英语单词,也不是记中国共产党历史上有多少次路线斗争,而是悠闲地躺在草地上,读那些无关考试成绩的“闲书”。
  
  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阅读状态,记得是进入三年级以后才逐渐形成的。刚进康乐园,一切都很新鲜;上课时,恨不得把老师讲的每句话都记下来。除了“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求知欲,还有拿高分的虚荣心——那时没有“全国统编教材”,一切以课堂上教师的话为准。进入三年级,也就是1980年前后,一方面是摸索出一套对付考试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另一方面则是大量“文革”前的书籍重刊,加上新翻译出版的,每天都有激动人心的“图书情报”传来,于是,改为以“自由阅读”为主。
  
  我曾经围绕“悲剧人物”、“晚明文学思潮”等专题读书,效果还可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美国作家马克·吐温感兴趣,花了好多时间,读《汤姆·索亚历险记》、《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镀金时代》、《百万英镑》、《在亚瑟王朝廷里的康涅狄克州美国人》、《马克·吐温自传》等,还有能找到的一切有关马克·吐温的“只言片语”。
  
  念大学三四年级时,我的读书,终于读出点自己的味道来。记忆所及,有两类书,影响了我日后的精神成长以及学术道路,一是美学著作,一是小说及传记。
  
  我之开始“寻寻觅觅”的求学路程,恰逢“美学热”起步。因此,宗白华的《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朱光潜的《西方美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以及李泽厚的《美的历程》(文物出版社,1981),都曾是我朝夕相处的“枕中秘籍”。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现在不常被提及的王朝闻,他的《一以当十》(作家出版社,1962)、《喜闻乐见》(作家出版社,1963)以及《论凤姐》(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等,对各种艺术形式有精微的鉴赏,我也很喜欢。换句话说,我之接触“美学”,多从文学艺术入手,而缺乏哲学思辨的兴致与能力。
  
  李泽厚是我们那一代大学生的“偶像”,一本《美的历程》,一本《中国近代思想史论》(人民出版社,1979),几乎是“人见人爱”。也正因此,有现炒现卖,撷取若干皮毛,就开始“走江湖”的。那上、下两卷的《西方美学史》,博大精深,像我这样的“美学业余爱好者”,读起来似懂非懂。当初引领诸多大学生入美学之门的,其实是朱先生的另外两本小书:《谈美书简》(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和《美学拾穗集》(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朱先生擅长与青年对话,这点,从早年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谈美》、《谈文学》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既能作高头讲章,又不薄通俗小品,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别人很难学得来。宗先生的书,很多人一看就喜欢,尤其是“美学散步”这个词,太可爱了,一下子就变成了“流行语”。初读宗先生的书,以为平常,因极少艰涩的专门术语;随着年龄的增长,书读多了,方才明白此等月白风清,得来不易,乃“绚烂之极”后的“复归于平淡”。
  
  跟日后的研究工作毫无关系,纯属特定时期的特殊爱好的,是法国作家罗曼·罗兰著、傅雷译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此书最早由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出版,我买的是1980年重印本。如此“雄文四卷”,就堆放在床头,晚上睡觉前,不时翻阅,而且是跟《贝多芬传》对照阅读。还记得《约翰·克利斯朵夫》扉页上的题词:“献给各国的受苦、奋斗,而必战胜的自由灵魂。”不用说,这话特别适合于有理想主义倾向的大学生。主人公如何克服内心的敌人,反抗虚伪的社会,排斥病态的艺术,这一“精神历险”,对于成长中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有巨大的鼓舞作用。
  
  激赏这种有着强大的个人意志以及奋斗精神,渴望成为“必战胜的自由灵魂”,不仅仅属于小说人物约翰·克利斯朵夫,也同样属于青年马克思。我如痴如醉地阅读尼·拉宾著的《马克思的青年时代》(南京大学外文系俄罗斯语言文学教研室翻译组译,三联书店,1982),关注的是其精神历险与人格力量,而不是具体的理论主张。记得还有另一本《马克思的青年时代》,也是苏联人写的,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那书厚得多,但思想太正统,且文字不好,我不喜欢。
  
  注重精神力量,同时兼及文章风采,这种阅读口味,让我迷上了一册小书——苏联作家格拉宁所撰“文献小说”《奇特的一生》(侯焕闳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79)。这是一本小册子,168页,一个晚上就能读完,可却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除了感慨主人公柳比歇夫献身科学的巨大热情,更关注其神奇的“时间统计法”。传主之别出心裁,加上作家的妙笔生花,居然让繁忙的例行公事、杂乱的饮食起居,还有枯燥的科学实验,不说全都变得充满诗意,起码也是可以轻松地、宽宏大度地去忍受。“时间统计法为他创造了高度理智和健康的生活”(第十五章),这点,着实让既贪玩又想出成果、总是感叹时间不够的我辈歆羡不已。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在什么季节吃什么果,是什么年龄说什么话。阅读也一样,错过了“时令”,日后再补,感觉很不一样——理解或许深刻些,可少了当初的“沉醉”与“痴迷”,还是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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