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根

从小到大写过很多不成器的文章，现在想想惭愧至极，竟然没有一篇是感谢母亲的。倒是在青春叛逆的时期写过不少对母亲满怀怨则的日记。人生的第22个母亲节，决定对为我付出太多太多的母亲表达我最真诚最难以向她诉说的感激。

想到母亲，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的唠叨，叽叽喳喳的大嗓门，她的火爆脾气，她的忍耐，她的那双为我织衣做饭粗糙不堪的手，她不忍打痛我的唉声叹气，被我气哭的嵌满鱼尾纹的双眼，她在风雪中背我看病的肩膀，她曾经的年轻，曾经的精明能干都在抚育我的岁月中被磨地消失殆尽，出现在脑海中的是真的衰老的妈妈，是那种什么也掩饰不了的衰老。我怕了，怕我理想的翅膀尚未展开，怕我今后的人生不够幸福，怕成人的我依然让母亲操碎了心，怕我的一生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怕她继续增添白发，怕她生病疼痛，怕她感到孤独，怕她变得淡漠不再冲我发脾气，怕我不在她身边她受委屈，怕她一个人哭泣，怕她对什么都产生不了兴趣，怕她不愿给我添麻烦，怕她再也不像以前和我对着干，怕她我说什么她听什么，怕她说想我了，怕她……

现在的我明白了一个女人的理想有时是比生命、爱情还重要的。出生时因为体弱多病，呆在医院可能比在家的时间都长。但是母亲还是咬牙坚持边照顾我边工作，直到我患了哮喘症，医生说不仔细照顾以后落下病根，这孩子以后有得受。母亲是可以托别人照顾我的，可是她怕别人没有她仔细，是啊，什么能比自己的亲生母亲照顾得还好。于是母亲毫不犹豫地做了影响她一生命运的决定：放弃她喜爱的工作，做专职家庭主妇照顾我。专职家庭主妇，我真恨透了这个词，贤惠得让人恶心。如果那时我知道母亲放弃了理想因此碌碌无为一生，我宁愿让哮喘伴我一生，不就是比别人多喘几下气，随身带个喷雾嘛。这样我在以后也不会多次看到母亲流露出没有工作的遗憾。

经济不独立，人格难独立。一个经济不独立的女人在家中永远是附属，老公孩子第一，吃什么菜要问他们的喜好，要洗衣服做饭，父亲以工作赚钱养家为名，对家务不沾一指。母亲疼我从不让我干任何事情。在家中我的贡献为零，却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直到初一才告别了清晨母亲叫床，为我穿衣，准备洗脸刷牙的热水，替我梳辫子。我现在甚至怀疑我怎么能忍受那样废物的日子。是的，我曾经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以至于我曾经埋怨过母亲：你对我的好都是溺爱，看你把我教成什么了，学学人家妈是怎么教的。生活的白痴让我碰了不少壁，挫折感太强烈，把错都扔到母亲身上去了。那时不懂感恩，不知付出只会索取。现在理解了母亲为何如此溺爱我，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孩子，还体弱多病，多年的看护经验让她不敢在生活中对我有一丝马虎。而且一个女人放弃了理想，丢掉了生活的方向，还能以什么为她生命的重心，生活的寄托，很显然是她的孩子。她只盼着我好，健健康康就知足了。我只希望我仍旧是她今后生活的重心，她可以完完全全地依赖我，该我溺爱她了。

青春期的叛逆让我性格张扬得没了门户，脾气大，任性倔强，凡事都喜欢和人对着干，放肆无忧，天不怕地不怕可让妈妈受怕了。那时候她没少当我的出气筒，当然母亲的火爆脾气也在我身上发泄了不少。天天爆发内战吵一架成了我们的必修课，因为住二楼，吵得声音过大，邻居经常笑我们是火药筒，家是地雷区，闲人勿近，免得引火烧身。吵架之后免不了两人哭一场，谁也不理谁，通常我先缴械投降，三两句又把母亲哄得和我亲亲密密。父亲总是战争的中立者，被母亲告了状，父亲总是轻描淡写地教训我两句。我一直怀疑父亲很嫉妒母亲与我整天吵得天崩地裂还好得蜜里调油，什么话都和老妈说却不甩他，所以他对母亲的抱怨不怎么重视。伴随着我的青春期与她的更年期，吵架、泪水、抱怨、告状、大笑、勾肩搭背是没有休止过的。

我们家在我的学习上一向是民主地过了头，采取的是顺其自然、放任自流、自生自灭的政策。父亲从不过问学习上的事，但是在生活上的要求他都尽量满足我，尽他所能让我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学习用品，所以和父亲一起逛街是我最爱干的事。这时候的父亲极好说话，我要什么给什么。每次逛完街回家都收获颇丰，满载而归，可能我总是要求买书，所以父亲才这么心甘情愿。母亲总是在这方面和父亲争风吃醋，她觉得不公平。平常含辛茹苦地照顾我的是她，可以说我生活、学习没一样是不过她的手。可是父亲却贿赂我，取我所好，平时没怎么照顾我，却让我这么高兴，这么“崇拜”他——哗啦哗啦响的水票子。而且更不满看见我一进家门就开始清点我的战利品所流露出的满足感，加上明显地摆出“我的东西谁也不许碰”的神气可是把她急得跟在我爸后面滔滔不绝地阐述她的教育论：不要溺爱孩子，不要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你这以后让我怎么教他。父亲的态度是：好，下次不给她买了。其实依然我行我素。

其实那时我最亲的依然是母亲，她对我的爱早已扎根在心里，是水融不掉，火烧不掉的。我是很爱接受那些甜头，因为确实满足了我作为小孩的心理，但是对于孩子来说，母亲的亲身照顾，精神上爱的影响是巨大的，是远高于一切物质的享受的。并不是说父亲的爱不如母亲伟大，爱的方式不同，但母爱确是最深刻的。

　　还记得上高三时，我真正地开始独立面对繁琐的生活，面对一无所知的煤气，锅铲，案板，洗衣机。无知的世界是黑压压的颜色，充满黑漆漆的气氛，前路是黑洞洞的。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我开始思考人为什么活着，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大堆浪费时间，毫无意义，对社会没有丝毫贡献的琐事吗？难道我将来就要被缠死在这样枯燥、平凡、劳累的事情当中吗？慢慢地我跳出消极悲观的情绪，是母亲曾经操劳的身影和身上总也除不掉的油烟味让我突然长大了。突然感受到母亲牺牲自我，舍弃理想把自己困在这一方井口般的小天地是如此地伟大和感动，我第一次因为感觉到母亲的伟大而哭泣了一个晚上，反省了几天几夜。我想今后的人生再也无法让我能够有在几天内成长十几岁的经历。该放她自由了，该还给她自己的人生了，她够了，已经为这个家操劳了半辈子，下辈子她该为自己活。

在她生日时送了一瓶有着清香优雅味道的香水，寓意就是摆脱充满油烟味的家庭束缚，寻找另一种人生味道。我开始进入人生的最大转折，母亲另一种生活的开始也是我的重生。我买来了几本简单的烹饪书，学着做上面的菜，并把它看成是一种乐趣，充满油烟味的生活乐趣，我为自己而做，随心所欲，自由畅快，不用顾及别人的口味自然比母亲享受得多。想过油烟味的生活可是挺不容易的，开始时因为粗心的性格刀子经常切了手，而我再不像以前娇气，受了点小伤喊疼喊得感天动地的。几乎是没什么反应自来水一冲，拿个创口贴粘了继续切菜。所以总觉得我做的菜可是添杂了汗水与血水的，来之不易，难吃地龇牙咧嘴也把它吃光光。因为做炒菜老是被油烫，一把油倒锅里我就站得八丈远，所以我就尽量做不炒的菜轻松很多。其实我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苦，但是我确实想体验不同以往的生活，就坚持了很长时间，直到我可以搞定三菜一汤就结束了。因为我真得不喜欢闻油烟味，不喜欢油腻腻的生活。这就更坚定了今后绝不能走母亲的原路，家庭主妇滚远点。

母亲淡出了我的生活但并没有放弃她对我的爱。冬天冷了，她立刻送来她早在夏天就开始织好的毛衣毛裤，很温暖很贴心；知道我想念她做的油饼了就做了尽快送到我这里，拿到时还是热乎乎的；生日时期待已久的一款音乐盒；怕我在家憋太久，带我出去玩，还跟在我后面不停地为我照相；还有给我找来一大堆的小说书刊以满足我的小说癖。就是这些陪我度过了一个个难熬孤单又寂寞的日子，让我顺利走过了伤心绝望忧愁灰暗的时光。

我想现在的我对她的爱再不是以前简单的依赖感情，因为当她不在我身边，我依然很想念她很爱她。如果爱情与她需要做出唯一的抉择，我将坚定不移地永不后悔地选择她。因此我在此做一个许诺：我将把我未来的幸福交与她，我珍重的爱情和谁都无关，只和她有关。我相信母亲的经验与老到的眼光，她会比我看到得多、觉察得多，因为她如此爱我，我无以为报。

我会努力让她感到幸福快乐，我会在心底种下对母亲爱的种子，生根发芽，只希望下辈子还能找到这棵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