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散文随笔

因高考落榜，为糊口，苏欣竟万般无奈走进了环境卫生的行业——当了一名清洁工人。暂且抛开工作得好与坏，这终归是一种正式的工作，这要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说不定还真会听到一两句赞扬的话，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心里多少也算是有点平衡。可如今……

每天早上，当苏欣挥扫于路上，就会感觉那双双鄙视的眼神好像都在盯着苏欣，使他如芒在背。为此，苏欣怨天尤人，尤其怨恨爹娘没本事——人们都说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嘛。要知道，苏欣当初也是初高中时的尖子生，不敢说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但在所在的学校中，也算得上是一个佼佼者了。然而，苏欣的临场怯阵，竟然改变了苏欣的一生的命运，高考名落孙山。

现在的苏欣，最怕面对那一双双鄙视的眼睛，只能在心里腹诽——别以为你们有什么了不起，你们还指不定干什么呢——别以西装革履掩饰，说不定你们在单位正是待聘的角儿，或因夺职专权，残害忠良，或腐化堕落欲壑难填，将来东窗事发……哼！

老郑，苏欣的组长，和苏欣同管一段。单位照顾苏欣，分给他一间房，和老郑做了邻居。老郑在工作上无可挑剔。每早，当苏欣还在做着美梦的时候，他早已挥扫于路上。而当苏欣不得不离开被窝，急急忙忙地赶到时，应苏欣负责的那段已然所剩无几，早就让老郑代劳的差不多了。开始，苏欣心中似有愧意，不好意思地说一声“对不起”。尔后便使出全身之力，紧赶慢赶得多干一些，以达到心理上的平衡。然而，久而久之，苏欣竟然惊奇地发现，老郑对此竟然没有半点不满之意，更别说是计较了。时间如斯，白驹过隙，苏欣也就随之变得自然，变得心安理得，变得麻木不仁——像他这样的人，胸无点墨，而又毫无大志之徒，能与之为伍这本身就已经高抬他了——他也就配做一名清洁工。不仅如此，苏欣感觉他有点傻，确实是傻。听说他一年中光是拾金不昧的事儿，就有好几十次，在扫马路时捡来的东西都得值十几二十万。有一次捡到一个皮包，里面竟然装着十五万元的大钞，他却义无反顾地交到了单位。你说这样的人，能不傻吗？像他这种人，除了与扫帚为伍外，还能干些什么？苏欣对他之所以还有些好感，那就是他的为人厚道在苏欣心中或多或少地留有一点余香而已，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一点可敬之处了。

可苏欣，一个心高气傲，满腹经论的有志青年，对于混迹于这扫马路人群之中，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寂寞，觉得自己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绝对的，百分之百的大材小用）。空有远大的抱负，职业如此卑微……然而，一切想法都是无济于事，只可自暴自弃，怨天恨地，暂且混天度日。来日方长，只盼伯乐早早现身……

盛夏的傍晚，闷热燥人。苏欣手摇折扇，百无聊赖地立于院中，望着西边渐淡的余晖，仰天自叹……

一阵微风吹来，带着沁人的芳香，顿觉心旷神怡。这诱人的花香不禁使苏欣顺风侧目而观。不看则已，一看，竟然使苏欣大吃一惊——苏欣踮脚伸颈穿过高可及头的院墙，只见隔壁老郑的`院中，竟然是花香满园，姹紫嫣红竞相开放，细看，只不过是些普通的花草而已。苏欣真的没想到，更没注意过，在他的院中竟然还种着如此之多的花卉。自打和他为邻，苏欣竟然从未进过一次他的小院儿。好奇之心，勾起苏欣久违的雅兴，身不由己地绕墙而过，迈进了从未涉足为邻近一年多的老郑的小院之中。

刚进院门，其生机盎然、姹紫嫣红的景色已然映入眼帘。使苏欣本有点因燥热而烦躁的情绪荡然无存，恰如一丝秋风拂面而过，将这满身的暑气消除殆尽。花香之气沁人心脾，融入肺腑，让人顿感神清气爽。

此时的老郑正专心至致地忙碌于对花草的侍弄之中，对于苏欣的到来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但见那，烂漫的是杜鹃，簇红如堆，落英缤纷，疑似七仙女散落的花瓣，落满园中地表；攀援而上的是爬山虎，叶片层层叠叠，犹如垂挂的绿色窗帘；娇滴滴非常可爱的是茑萝松，细腻中带着羞涩；步步高不愧为进而不退之冠，其花一节高过一节地比着往上开，给人以积极向上，不甘于后的启迪；鸡冠花毫不怜惜地将自己的艳丽一天胜似一天地展示在人们面前，那夺目的红里透着肉质的敦厚，其茎却似松柏般的挺拔；再看罕指花（凤仙花），犹如少女，娇柔烂漫，婀娜多姿，让人看着就有从小被人娇惯的秀姑一般，而妩媚的让人心生嫉妒，尤其是那刚用喷壶洒上的水珠，在她朵叶上随意滚动，清幽的馨香沁人心脾，让人周身惬意气爽。苏欣痴痴地看着，霎时间忘记了忧愁和烦恼……苏欣呆呆地看着满园烂漫的鲜花，嗅着诱人的芳香，竟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大有融于花草丛中不能自拔之感觉……

“生活嘛，本身就应该是丰富多彩的，我们得自己去发现。”老郑发现苏欣的到来，便笑着和苏欣打着招呼。

苏欣听到老郑的话倏然惊醒，收回心思。“没想到，”苏欣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眼前的现实，“真是没想到……”苏欣不知自己是梦呓还是在和老郑说话。眼前是老郑憨厚的笑脸。

“花有富贵和低贱之分，这要看你如何对待它。有的花艳丽，但花期却短的可怜；而有的花淡而不雅，但她的花期却长的惊人；有的开得茂盛，朵大如仪，但却无芳不香；而有的花小如蚁，但却芳香扑鼻，沁人心脾；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苏欣？”

苏欣万没料到，在苏欣心中有点“傻”和“粗”的老郑，竟然给苏欣提出了问题。这一问，苏欣真感到汗颜，苏欣无言以对，因为这是苏欣的弱项。

“苏欣你看，这院里的花，基本上都是名不见经传，不被人珍惜的花，可她们也会开得这么美丽，这么娇艳。就因为她们不名贵，不值钱，所以她们遭到冷落吗？虽然她们不是奇花异草，名蕊佳枝，但在百花园中，也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她们要尽自己的全力来展示自己，把她们最美好的东西展示在世人面前。因此，这千姿百态，娇柔绚丽的身姿，姹紫嫣红的奇形异彩，一朵朵令人眼花缭乱的朵瓣，那令人闻之欲醉的芳香，不是同样在点缀着我们的生活吗？”

老郑的几句简单而极富哲理的话语，使苏欣一惊，肃然起敬，并对他刮目相看——真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平日里寡言少语，一向以马路为伍，以扫帚为伴，用汗水洗尘，成天披星戴月，扫路扬尘，被人鄙夷，汗臭相加的清洁工，肚子里竟然也会装着这么深奥的哲理……惊奇、惊诧、还是惊愕，苏欣说不清，但却陷入沉思之中，在内心深处反复咀嚼老郑的一番话……

老郑满含深意地看了苏欣一眼，仿佛早看透了苏欣的心事，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要小看了我们这些被人瞧不起的清洁工，就如同这极普通的花卉一样，在百花园中也是不可缺少的一丝春意，在人们的生活中同样一时都不可或缺的——尤其是在当今现代化的社会里，他是一个城市文明的代表，是一个城市精神面貌的体现，是城市文化生活的内涵……”

苏欣望着老郑那满头的花发，线条分明的皱纹。咀嚼着他——清洁工行业中的劳模，发自肺腑，但又极其普通而又寓意深刻的话，心灵像是被什么戳动了似的猛然一震……此刻的苏欣，才感到这个有些“傻”的人，看似平平常常，普普通通，而所作所为却在这极普通中显示出了极其的不普通——他不仅扫去了闹市中的尘埃，而且也扫去了自己思想当中的尘埃，荡涤了自己的心灵；不仅仅使自己保持着身体的清洁，而且也使自己保持了思想上的洁净。相比之下，自己这个自命不凡，自以为怀才不遇，自认为应做社会栋梁的年轻人，心灵竟然是如此的卑下……苏欣的心在突突直跳，满脸涨得绯红。

面对老郑，苏欣无言以对，低着头默默地走出了老郑的院子，迎面吹来了一阵清爽的风，扫去一直压在苏欣心头的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