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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这个世界有这样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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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这个世界有这样一个你


  
  有一天,福利院来了一个老奶奶,她牵着一个10岁大的女孩,希望我们可以让她的孙女在福利院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接受康复治疗。
  
  福利院从来没有接收外面的孩子来这里做治疗的先例,大家都很为难,只好先说我们考虑考虑。
  
  后来的一周,我常常能在福利院大门对面看到郝奶奶,她并不想打扰我们,只是远远地看看,还给了我一罐蜂蜜。她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期待用一罐蜂蜜就得到你们的同情,只是觉得这些娃娃也很可怜,想给他们一些我能给的。蜂蜜对孩子身体恢复有好处,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希望你们收下。”
  
  那天下着小雨,我含着泪收下这罐蜂蜜,送到办公室去。
  
  其间,我问过郝奶奶,孩子的爸爸妈妈呢?为什么总是你带着孩子?她都只说“他们忙”。
  
  郝奶奶开了一个小卖部,她们家就住在小卖部的后面,在福利院最终的决定下来之前,我想,多去買些东西是唯一能帮到她们的吧。
  
  这一天去的时候,郝奶奶不在,是郝奶奶的邻居在帮忙看店。我也因此得知了郝奶奶和她孙女之间的故事。
  
  敏敏患有先天智力障碍,所以,她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了,郝奶奶找了两年才把孩子找到。为了防止敏敏再次被遗弃,她带孩子远离家乡,来到这里。起初,她靠当钟点工为生,一天做四五家的活儿,尽管那时她已经67岁了。后来,她存了一些钱,开了一家小卖部,希望以后敏敏可以靠此为生。
  
  无论是出于感动,还是出于社会责任感,最终院方同意敏敏和福利院的孩子一起,免费在这里学习,并接受康复训练。
  
  二
  
  从那以后,郝奶奶每天带着敏敏按时来福利院上课、做康复,风雨无阻。下了课,郝奶奶常常会悄悄跑过来问我:“以敏敏现在的情况,到她15岁,可以自立吗?”我知道,她在争分夺秒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孙女学会独立生活
  
  敏敏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即便她的智力有问题,但她仍然知冷暖、懂是非。当然,她也有调皮的时候。有一天她就耍赖,不好好做康复,在一旁和福利院的孩子玩起来。
  
  我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敏敏终归还是一个孩子。可是,这时,郝奶奶拿起拐杖就打敏敏,敏敏哭了,郝奶奶又心疼地抱着她。当时我并不太理解郝奶奶,觉得她有点过于紧张,孩子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后来,再看到郝奶奶如此“过激”的反应,我突然明白——郝奶奶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不可能长久陪伴敏敏,敏敏可以独立生活,她才能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
  
  日子继续过着,敏敏和郝奶奶似乎成了福利院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天,郝奶奶和敏敏没有来,也没有打电话。我觉得奇怪,下班后,就去郝奶奶的小卖部找她们。看店的不是郝奶奶,是她的邻居。邻居告诉我,郝奶奶病了,很严重的病——癌症。
  
  我去医院探望郝奶奶。她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很虚弱的样子,敏敏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正在画画。
  
  郝奶奶看到我来了,连忙困难地起身,虽然说话不是很利索,她还是急于解释为什么敏敏这几天没有去上课。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了焦虑、不安和很多说不清的东西。我想,郝奶奶应该非常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敏敏,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走了,敏敏该怎么办?
  
  临走时,郝奶奶留了我的电话。
  
  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和我猜测的一样,她想避开敏敏,和我单独聊聊。
  
  “对不起,我知道,你和福利院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实在不应该再麻烦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这是郝奶奶说的第一句话。
  
  我好喜欢这个奶奶,她总是这样谦逊,这样感恩,想到她这样的人患有癌症,我很伤感。
  
  “你的病怎么样了?”
  
  “医生说得了这样的病,我大概能活两年。两年,你觉得敏敏会怎样?或者她有没有可能被收养?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郝奶奶急切地问我。
  
  我如实地告诉她,敏敏被收养的可能性很小,不管敏敏能否独立,两年后,她仍然未成年,还是需要有监护人,监护人只能是她的父母。
  
  郝奶奶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没有对我说什么,既没有对敏敏的父母进行评价,也没有说她要怎么办。
  
  我突然感到郝奶奶身上背负着许多东西,也许不仅仅是关于敏敏,还有很多——也许是历史,也许是宽恕,也许是无可奈何。
  
  我再去看郝奶奶时,她正准备出院。那天,她的状态很好,她对我说:“既然我可以出院,证明我病得没有那么严重。得了癌症的人也有治好的,对不对?我要努力活下去,活到敏敏成年以后,希望老天可以帮我……”
  
  三
  
  郝奶奶出院后的第三天,她又像以前一样,拄着拐杖,牵着敏敏,按时来到福利院。
  
  时间久了,连我都误以为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郝奶奶在想办法让自己的生命久一点,再久一点。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当郝奶奶再次“消失”时,我便知道情况不妙——癌细胞扩散了。
  
  我再见到郝奶奶,是在她从ICU出来后第四天。
  
  她一见到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直接问我:“你说该怎么办?”
  
  “你……从来没有想过把敏敏送回她父母身边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许懊悔过,也许他们对孩子也是有感情的。”
  
  郝奶奶没再说话。不知道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还是她也在考虑这个方案。
  
  自此,郝奶奶再也没有来过福利院。我突然怀念起那时的她们——一个慈祥的奶奶拄着拐杖牵着她可爱的孙女,带着希望,带着慈悲。
  
  一天,我坐车路过那个小卖部,瞟了一眼,小卖部竟然开门了,我连忙下车返回。
  
  郝奶奶正戴着眼镜缝补着什么东西,恍惚间,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很想和她谈谈敏敏的未来,她的病,她的家庭,可是,郝奶奶避而不谈。
  
  “谢谢你。”郝奶奶说。
  
  我正准备回答她“你已经谢过我很多次了”时,她接着说:“谢谢这个世界有这样一个你。”
  
  那天,我和郝奶奶像熟识的好友一般聊了很多,关于我,关于福利院,关于我照顾的那些孩子,关于爱和慈悲。
  
  自此以后,我常常去小卖部。有一回,我碰到了敏敏的父母,他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郝奶奶忏悔,郝奶奶的态度似乎也变得柔软了,不复之前谈论起他们时的冷漠。
  
  后来,敏敏的妈妈带着敏敏来福利院上过几次课,看上去不太熟练,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做一个好妈妈。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这是郝奶奶最后一次出现在福利院。这天,她像以前一样,带着敏敏到福利院,但是她没有让敏敏上课,而是带着自己酿的蜂蜜——和她第一次來福利院一样,挨个向我们道谢。郝奶奶离开时,拥抱了我——我很享受,这是很多时候,我想给她的。
  
  那一刻,我抱着郝奶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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