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尽职守的普通人

一辆卡车从村子中间的公路驶过，车厢突然起火，车上满载着几十个油桶，里面装的都是石油半成品。“砰”的一声巨响，一个火球突然冲上了几十米高的高空，爆炸过后，油桶碎片纷纷落在村民家的屋顶上。爆炸声接连不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村民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卡车着火后并未停下，而像一条狰狞的火龙，拖着滚滚浓烟，向前狂奔。慌乱中，有人拨打了119报警电话。
　　
　　当我和派出所的同事赶到现场时，大火已经被扑灭，消防队员正忙着收拾灭火装备。卡车停在离村子约一公里远的空旷地带，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副乌黑的骨架仍在不停地往外冒烟，变形的油桶和七零八碎的汽车部件散落一地。肇事司机是个中年汉子，劫后余生的样子惨不忍睹：衣衫褴褛，满脸烟灰色，只剩两个眼珠子露在外面，头发和眉毛都烧焦了。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发现车厢着火时，本来可以立刻弃车逃命，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油桶的威力。但是他越担心汽车爆炸越不敢停车，反而加大油门，冒着车毁人亡的危险冲出了人烟密集的村子。当他跳出驾驶室时，已经火烧眉毛了。
　　
　　劫后余生，司机在描述事发经过时，仍显得惊魂未定，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为了让他尽量放松，我鼓励他说：“你真勇敢，不怕死，不然整个村子就危险了。”“谁不怕死啊？”他苦笑着摇头，“村里有那么多人，我是司机，不能扔下车不管。”在他作出生死抉择的瞬间，也许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是下意识地知道，不能放弃一个司机的职责。心怀恐惧依然向前，责任战胜了逃生的本能。我接触过的案子无数，第一次对一位肇事司机心生敬意。
　　
　　还是一起事故。一辆武装押运的运钞车，从一座高架桥上经过，由于早晨结冰，路面湿滑，车子急刹车时突然失控，冲断护栏后翻到了十几米深的桥下。这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不仅涉及人员的安全，还关系到车上巨额现金和武器的安危。相关部门迅速赶往出事地点。当我最先到达事故现场时，不由得惊呆了，我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运钞车斜躺在河边的浅滩上，四轮朝天，车体严重变形，油料仍在汩汩地往外泄漏。一名年轻的保安从车里爬了出来，他是车祸中唯一的幸存者，显然伤得不轻，满脸血污，歪戴着钢盔，防弹背心上沾满了污泥和油迹，腿上还淌着血。四周空旷无人，但他依然紧握手中的枪，吃力地站在刺骨的寒风中，随时保持高度警戒。他像刚从战场上溃退下来的残兵，全无了往日的威严，这种场面简直有些滑稽，又充满了悲壮。我不禁肃然起敬：灾难和恐惧，并未让他放弃职责。
　　
　　每天都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大多转瞬即逝，已成过眼云烟。但那两张并不熟悉的面孔，却总在我的记忆中浮现，抹也抹不掉。都是些平常的人，做着平常的事，远谈不上什么壮举。当然可以解释为职责所系，各行各业都有它的职业操守，问题是，当生命受到威胁时，你还守得住吗？当责任战胜恐惧，当良知打败诱惑，我们在每个岗位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了神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