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 “工人”就好当吗

我妈姊妹众多，所以我们姨表姐妹多，这些人里头，小表妹是最懒散不要强的。

　　上学的时候，我们都能混个中上成绩，拿第一第二的大有人在，只有小表妹永远顽固守在全班中下游位置，请人补习无用，调换座位无用，所有表姐都是她的榜样，亦不受刺激，无用。逼急了，她对她妈说：难道人人都要考大学吗，我以后就当工人农民不行吗?

　　我们陆续读大学，小表妹读中职，不想离家太远，所以她毕业没能签到工作单位。家人看形势不对，又花钱送她读自费大学，学外语，大家鼓动她考研，说学外语的有优势。她说：我们这种自考班这几届没一个考上研究生的。这话的潜台词是，你们别指望我了。

　　毕业了，表妹在大城市辗转打了几份零工，刨开车费话费午餐费，工资基本为零了。后来，她逃离“北上广”，应聘到一个小县城的食品加工厂做文员，月薪1100元。别人的薪水都是随着工作经历的增加而上涨，她是相反的。

　　大城市压力大，不适合她。但是，去一个比家乡条件还差的小城，是大家都没料到的。好在，不是全无收获，她在那个厂里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一个大她十岁的台湾人。是王老五，却没带钻石。台湾人有创业的想法，结了婚，他说一起辞职开小吃店吧，表妹嫁鸡随鸡没异议。干了一年，一算账，赔了，两人把店关了。

　　时值年末，工作不好找，双双在家闲了些日子，台湾人待不住了，收拾了行李回台湾找工作去了，租的房子也退了。表妹一个人还留在十年前读大学的城市，借住叔叔家，替叔叔守着个打字复印的店面，象征性地领点薪水。“创业不成，你也可以出去找工作，不能就指望老公一个人啊。”我劝她。“我现在挺好，虽然钱少点，可是住不花钱，又不累，不看人脸色，时间宽裕。”

　　没孩子，老公不在身边，50岁不到，我不知道宽裕的时间对她来说有什么用。在我看来的重重危机，种种靠不住，寄人篱下、没有固定职业、没一技之长、分居的两岸婚姻，都不足以构成她去外面世界打拼的动力。“等老公找到事做了，我就有钱用了。”她说。“你就不能自己去挣，坐在那里等别人赚钱给你用，多不现实!”“我又不要很多，只要每月给我2000元就好了。”她说。

　　我语塞。2000元，是的，她没有哪一份工作月收入超过这个数字，如果能不劳而获，当然很满足了。

　　但是，世界上真的有不劳而获这回事吗?

　　我想起表妹爱看闲书，游说她，你现在比较有空，试着写点小文章投出去，也许会发现自己新的潜能，她答应下来，还说写了先给我看看。二十多天过去了，我催她，她说还没呢，等我打出来就给你。天天守着电脑，“打出来”这么难?再催她，她干脆不理我了。我正“怒其不争”的当口，办公室进来一个推销鞋油的小姑娘。

　　小姑娘打扮寒酸，嘴却很甜，“姐、大哥、阿姨”不离嘴地叫，也不管你愿不愿意、要不要求，三九寒天的，她马上就跪在地上，开始替你的皮鞋打油、擦拭，弄得办公室里人人鞋子都光亮一新，也弄得大家都不好意思。末了，我们办公室里三个人，小姑娘卖出五支鞋油。

　　我感慨这小姑娘的劲头，又想起我表妹说的“当工人农民”的话，没错，工人农民也得有人干，职业可以不分贵贱，但做与不做，尽力与不尽力，还是能分出贵贱的。

　　年轻人的人生道路就在这“尽力不尽力”中分道扬镳，相距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