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树叶

住33号那会儿，左邻32号是个老人。
　　
　　老人一生相当坎坷，多种不幸都降临到他的头上：年轻时由于战乱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一条腿也丢在空袭中；“文化大革命”中，妻子经受不了无休止的折磨，最终和他划清界限，离他而去；不久，和他相依为命的儿子又丧生于车祸。可是在我的印象之中，老人一直矍铄爽朗而又随和。我终于冒昧地问：“你经受了那么多苦难和不幸，可是为什么看不出你伤怀呢？”老人无言地看了我很久，然后，将一片树叶举到我的眼前：
　　
　　“你瞧，它像什么？”
　　
　　这是一片黄中透绿的叶子。这时候正是深秋。我想这也许是白杨树叶，而至于像什么……“你能说它不像一颗心吗？或者说就是一颗心？”
　　
　　这是真的，是十分肖似心脏的形状。我的心为之轻轻一颤。“再看看它上面都有些什么？”老人将树叶更近地向我凑凑。我清楚地看到，那上面有许多大小不等的洞，就像天空里的星月一样。老人收回树叶，放到手掌中，用那厚重而舒缓的声音说：“它在春风中绽出，在阳光中长大。从冰雪消融的初春到寒冷的秋末，它走过了自己的一生。这期间，它经受了虫咬石击，以致千疮百孔，可是它并没有凋零。它之所以享尽天年，完全是因为对阳光、泥土、雨露充满了热爱，对自己的生命充满了热爱，相比之下，那些打击又算得了什么呢？”
　　
　　老人最后把叶子放在了我的书桌上，他说：“这答案交给你啦，这实在是一部历史，然而更是一部哲学啊。”
　　
　　如今我仍完好无损地保存着那片树叶。每当我的人生突遭打击的时候，我总能从它那里汲取足够的冷静和力量，不论在怎样的艰难之中，总能保持一份乐观向上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