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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比李白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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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北京科技周以“诗意地栖居”为主题举办低碳生活专题论坛,邀我做嘉宾。
  
  荷尔德林有一首诗,其中的一句是:
  
  “人诗意地栖居在这个大地上。”海德格尔对这一句诗做了非常繁复的分析,其中心意思是,诗意是栖居的本质,只有诗意才使人真正作为人栖居在大地上,从而使栖居成为安居,使大地成为家园。我认为可以由之引申出两个观点:第一,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人应该以诗意方式而非技术方式对待自然;第二。在人自身的幸福追求上,人应该以诗意生活而非物质生活作为目标。从这两个方面来看当今中国人的生存境况,我们不得不承认,诗意已经荡然无存。
  
  什么叫对待自然的技术方式?就是把自然物仅仅看成满足人的需要的一种功能,对人而言的一种使用价值,简言之,仅仅看成资源和能源。天生万物,各有其用。这个用不是只对人而言的。用哲学的语言说,万物都有其自身的存在和权利;用科学的语言说,万物构成了地球上循环的生态系统。然而,在技术方式的统治下,一切自然物都失去了自身的存在和权利,只成了能量的提供者。
  
  今天的情况正是如此。在席卷全国的开发热中,国人眼中只看见资源。名山只是旅游资源,大川只是水电资源,土地只是地产资源,矿床只是矿产资源。皆已被开发得面目全非。这个被人糟蹋得满目疮痍的大地,如何还能是诗意地栖居的家园?
  
  由此可见,问题不是出在技术不到位,而是出在对待自然的技术方式本身。与技术方式相反。诗意方式就是要摆脱狂妄的人类中心主义和狭窄的功利主义的眼光,用一种既谦虚又开阔的眼光看自然万物。一方面,作为自然大家庭中的普通一员,人以平等的态度尊重万物的存在和权利。另一方面,作为地球上唯一的精神性存在,人又通过与万物和谐相处而领悟存在的奥秘。其实,对待自然的诗意方式并不玄虚,这在一切虔信的民族那里是一个传统。比如在藏民眼中,自然山河决不只是资源和能源,更不是要征服的对象,相反,他们把大山大川看做神居住的地方,虔诚地崇拜。我们不要说他们愚昧,愚昧的可能是我们而不是他们,他们远比我们善于和自然和谐相处,并从中获得神圣的感悟。
  
  毫无疑问,人为了生存,对待自然的技术方式是不可缺少的。但是,必须限制技术的施展范围,把人类对自然物的干预和改变控制在最必要限度之内,让自然物得以按照自然的法则完成其生命历程。人类应该在这个前提下来安排自己的经济和生活,而这就意味着大大减少资源和能源的开发及使用。
  
  也许有人会问:这不是要人类降低生活质量,因而是一种倒退吗?且慢,我正想说,若要追究我们对待自然的错误方式的根源,恰恰在于我们的价值观、幸福观出了问题。正因为在我们的幸福蓝图中诗意已经没有一点位置,我们才会以没有丝毫诗意的方式对待自然。我听到有论者强调说,低碳经济的目标是低碳高增长。我不禁要问:为什么一定要高增长?我很怀疑,以高增长为目标,低碳能否实现,至少在非化石能源尚难普及的相当长时期里是无法实现的。在我看来,宁可经济增长慢一点,多花一点力气来建构全民福利,缩小贫富差别。增进社会和谐。这样人民是更幸福的。
  
  所以,真正需要反思的问题是:什么是幸福?我一向认为,人最宝贵的东西。一是生命,二是心灵,而若能享受本真的生命,拥有丰富的心灵。便是幸福。这当然必须免去物质之忧,但并非物质越多越好,相反,毋宁说这二者的实现是以物质生活的简单为条件的。李白当年“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走了许多崎岖的路,留下了许多不朽的诗。我们现在乘飞机往返景区,乘缆车上山下山,倒是便捷了,但看到、感受到的东西可有李白的万分之一,我们比李白幸福吗?苏东坡当年夜游承天寺,对朋友感叹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二人耳。”我们现在更少这样的闲人,而最可悲的是,从前无处不有的明月和竹柏也已经成了稀罕之物,我们比苏东坡幸福吗?
  
  是的,诗意是栖居的本质,人如果没有了诗意,大地就会遭蹂躏,不再是家园,精神就会变平庸,不再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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