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谢师宴

当考生们陆续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场场谢师宴便开始张罗起来了。
　　
　　作为校外辅导过他们的老师，这些天，我也不断受邀赴宴，被考生们的兴奋与盛情热烈地包围着。可是有一位考生家长的邀请还是让我徘徊了，去还是不去？我听说他的孩子并未考上大学呀。
　　
　　没考上大学怎么也举办谢师宴？莫非这位家长的本事太大了吧，他为孩子弄到“点招”或“特招”名额了？真想直接推脱不去，可家长却声称孩子的老师全部都会参加。想想，那么多老师都去，唯独你一个人不去也太对不住这家长了吧。
　　
　　哪知，当我打的匆匆赶往酒楼包间时，却发现只有我一位“老师”到场，我感觉场面尴尬极了。莫非是我路上堵车晚点，参加宴会的老师都离场了？可眼下的美味佳肴明明是完好如初呀。
　　
　　灯光深处，那位家长是在独自等我的吗？他向我热情地打招呼，说他的孩子已溜进游戏厅与游戏过招去了。我拘谨地坐下来，面对这位如今已在某个领域相当成功的家长，他缓慢地举起酒杯，一句简单的开场白也没有，连敬我三杯后，才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他讲的事儿与谢师宴有关。
　　
　　“哎，当年我的谢师宴，现在讲起来很不够档次。因为家庭条件原因，我没有请老师到豪华包间撮一顿海鲜，也没请老师到小饭馆吃顿便餐，我们家在偏远的山村，我只是送了老师一个红薯。
　　
　　“南方的山村，家家户户都种有红薯。这种朴素的食物，一般用来喂猪，有时细粮不够，人也在米里掺和着吃一些，在稀饭里放几块，有一点稠稠的甜。红薯，这看似很不值钱的东西，对于许多城里人来讲却是一个宝。我送给老师的那个红薯，足足有六斤多重，是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我们乡里农业科技种植大会上，这个红薯成为展品亮相，很给咱家里争了不少面子。
　　
　　“原本，母亲上街卖粮筹备了一点钱给我请老师吃饭。我当初只是拒绝。而父亲附和着说，无论如何，其他老师你不请，李老师你总得请一回吧。李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我高中三年，经常因交不起学费而面临这样那样的尴尬，都是李老师替我解围，提前帮我交学费，现在想来，在她面前，我真的好想流泪。
　　
　　“大学录取通知书到达手上的第二天，我提前准备去千里之外的大学报到，顺路去看望李老师。我用一个网状的尼龙线兜装着大红薯，怀着自卑的情绪敲开了她的办公室的门，我一向木讷，这次更是急促不安，把大红薯悄悄放在办公室一角，什么也说不出口。她去给我倒了杯水，问我上大学的学费筹集得如何了，最后她鼓励我去了以后好好念书，有什么困难还可以找她。
　　
　　“直到离开她的办公室，我都没有对她说句感谢的话，我只是说，对不起，李老师，我没有钱买好的纪念品给你，也没有请你吃饭，我从家里给你带了个红薯。说完，我转身走了。
　　
　　“这件事尽管过去多年，我一直深感遗憾，每年的这个时候，看到现在各种豪华的谢师宴，想起当初，我为请不起一顿谢师宴而遗憾。于是我决定在孩子高考毕业的这一年，邀请他从小学到高中的每位老师都来参加谢师宴，但他们今天都没有来，因为我的孩子并未考上大学。”
　　
　　说完这些，家长望着落地窗外的夜色，一声长叹！
　　
　　我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由于我只是个校外辅导老师，平时与学生们在一起的时间十分有限，能见到学生家长的机会更少。然而，眼前的这位家长却让我足足反思了很久，原以为所有的谢师宴都是金榜题名者邀请老师的，没想到还有名落孙山的孩子家长也邀请老师，令我好生惭愧。
　　
　　“来来来，这杯酒，我先干为敬，敬你长大成人的孩子，也敬你这位伟大的家长。”
　　
　　他摆摆手说：“慢慢慢，不如我们一起干了，敬给今天那些没有到场的所有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