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爱的呼吸种下去

1
　　
　　在你孤独的时候，她已给了你足够的明亮，给了你星光也给了你月光。
　　
　　她之外的东西你不要触碰，你要远离。一旦你越过她的肩膀摘取与她无关的那些，那么，她就会收回曾给过你的所有的光。
　　
　　2
　　
　　“今晨我修剪了我的玫瑰树。”这是《要塞》中的一句话。
　　
　　“创造即是修改。”这是《要塞》中的另一句话。
　　
　　这是我今晨读到并记住的两句话，仿佛圣光，给我安慰，也给我明亮。
　　
　　3
　　
　　在一首歌词中看到这样一句：心爱的人啊，你是否记得我的模样，我入葬的晚上，你是否一直悲伤？
　　
　　多么动人心肠。
　　
　　这句话，我也曾经问过的吧？
　　
　　曾经心爱过的人哪，我仅存的愿望，不过就是，在你离去的时候能够记住我的模样；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你能够从心里流出眼泪，从灵魂里流出悲伤。
　　
　　4
　　
　　这两天的夜晚都有很好的月光。
　　
　　在月光下入睡是件幸福的事。月光绸缎一般倾泻下来，将整张床铺满。我就那样躺在月光里，仿佛一条河流静静躺在阔大的荒野，周围是闪烁的萤火。
　　
　　昨夜，大约子时的样子，被突然响起的一片蝉声叫醒，心里有些奇怪，蝉怎么会在半夜叫起来呢？
　　
　　想起“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句子，寻思着，也许这蝉也如古代的山鸟，是被过于盛大的月光惊吓了吧。
　　
　　5
　　
　　从去年冬天开始我就没有在湖边住过了，每天乘公交车往返于甘棠和太平湖之间。
　　
　　我习惯于坐在老人、残疾人、孕妇的专座上，选择这个位置是因为它是独座，靠窗，视线好。可经常是坐不了一会儿就得站起来，给后来上车的老人或孕妇让座。
　　
　　不用让座的时候我就能充分享受这个座位的优势了。我的耳朵完全属于我自己了，眼睛也属于自己，向着窗外，向着那不停流转的山、树、竹林、村舍、庄稼地、茶园……
　　
　　“真的很爱这个世界啊……”望着车窗外的景致，心里止不住这样叹着。也真是奇怪，说起来这些都是日日相见的景致，我却总是看不厌，每次都像是一个从远方归来的游子，目光中满是眷恋，片刻也舍不得从窗外收回。
　　
　　如果不是在网络和电视上频频听闻外面发生的灾难，我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祥、美好—青山白屋，云静水美—在我目光所及的山川土地上，我完全感觉不到这样美好的世界，会有被大风吹走的一天。
　　
　　6
　　
　　湖边的水杉叶子在昨夜开始换装了，它们已做好准备，要一起踏上秋天的路途。
　　
　　倘若你在心里修一条僻静的小路，通向我，多么好！倘若能和金红的水杉叶子一起走进静静的秋天，多么好……
　　
　　7
　　
　　美好的事物要静静地看，慢慢地爱。譬如一朵莲花，在金色的曙光里静静地燃烧，慢慢地开。
　　
　　盛开的莲花，是一座大世界，也是一座小庙宇。
　　
　　8
　　
　　我们写，一天天，是让心灵有所归属。
　　
　　我们生活在尘世中的只是躯体，我们的精神是在一个纯净的丰盛的地方。我们要维护躯体的生活，因为精神不是凭空的，精神也需要躯体的依附。
　　
　　如果我们过多地倾向躯体，精神就会窒息。如果过多地倾向精神，躯体就会萎缩。我们要调整好它们的平衡，稳定它们。
　　
　　所以不要和自己的生活为敌，也不要被生活的尘埃淹没。
　　
　　9
　　
　　30年后，你变成了你妈妈的样子。你妈妈变成了你外婆的样子，你们在玩什么魔法呢？
　　
　　日影西斜，旧时的燕巢都迁走了，你外婆还在那面墙上秘密地坐着，看着那个身穿花裙，飞来飞去的小女孩，等天完全黑下来。
　　
　　10
　　
　　活在世间多么侥幸。当一些河流干涸、一些村庄淹没、一些庄稼失去了消息、一些道路沉入了水底……
　　
　　那些像朝露一样、依然活在世间的人，多么侥幸！
　　
　　11
　　
　　我想让老年提前降临，让晶莹的白霜提前覆盖我的双肩，让双手布满丘壑的纹路，让额头布满落日的雍容……这样，我就可以坦然地，回到母亲身边，回到泥土身边，回到十万大山的寂静心脏……朴素地生活，种植细细的花朵、露珠、炊烟、清风、白云……
　　
　　12
　　
　　早晨跟着一股艾香走了一截路。
　　
　　一个穿白衣的老者手里提着一捆青艾，间有绿剑般的菖莆。都是新鲜的，才从山边割下来的，味道那么浓郁，仿佛把一座艾香的村庄提在手上。
　　
　　13
　　
　　今晚，我只想为自己写一篇字或一首诗，忘了他们，只为自己——多年以后的自己，写最隐秘的。当我说到隐秘，并低头在内心搜索时，却发现，我早已没有隐秘。我所有的隐秘早已在日日的流水中呈现。为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14
　　
　　一本书，和一个人一样，时光中也在慢慢衰老着，卷边，残角，损页。但，如果它是一本好书，有简明的语言，朴素的思想，安静的气息，那么，它就是一位真正的智者。智者是不会衰老的，或者说，智者是老而不衰的，它的思想是一曲自然的梵音，晨钟暮鼓，值得后人怀着敬意，聆听。
　　
　　15
　　
　　父亲将煮好的早餐摆在桌上，用手指点着对我说：这是红豆粽子，这是腊肉粽子，还有五香茶叶蛋，随你吃。
　　
　　我笑嘻嘻地说是，爸真好。接着又用很夸张的语气说：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女儿啊。
　　
　　话一出口，心里突然难受起来。
　　
　　16
　　
　　这个中秋，愿意记下的事有三：1。一支音乐；2。一条短信；3。一种鼾声。
　　
　　音乐就是博客里排在首席的那支。是昨天早晨在一个音乐网站里遇到的。我不知道这支音乐的曲名，如果由我来命名，就叫《天使降临人间》。
　　
　　这天使，戴着金桂和菩提的花冠，面如皎月，目如星子，从雪花的故乡徐徐飘来，手捧甘露，撒向大地上的草木生灵。
　　
　　短信是晚上9点钟收到的。彼时，我端坐窗前，融和月色，正好照我眉间。
　　
　　远处，秋虫银亮的合唱升起。
　　
　　鼾声是父亲的。
　　
　　9点半，我正欲起身离开窗前时，闻得父亲的鼾声。父亲就在我身边，先前还说着闲话儿，后来，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看着我。再后来，就响起了鼾声。
　　
　　鼾声轻微吐纳，像大地在月下静谧的呼吸。
　　
　　我复又坐下。在父亲的鼾声里，坐下。
　　
　　愿此月夜的安宁，成为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