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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种紫色花的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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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丁香花开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空气中紫丁香的味道袅袅娜娜。
  
  我把纤细冰凉的手放在彦骏的掌心,他轻轻地握着,暖进心里。腕上莹紫的翡翠手镯是外婆留给我的唯一念想。那也是外公留给外婆的唯一念想。
  
  外婆走时,没闭上眼睛。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放心我,还是为没见着外公而不肯放弃?终究没了答案。
  
  从今天起,这世界上,只剩下我孤伶伶一人了。我的声音氤氲在紫丁香花苦苦的香气里。
  
  还有我!彦骏深黑色的瞳仁里,掺着童稚的柔情。柔情里深埋着的是坚定。
  
  你说外婆真的在电视里看到外公了吗?我咬着唇,不甘心。他点点头,或许是的,老人家一直不糊涂。
  
  外婆18岁嫁给外公,三个月后外公跟着部队去了台湾。一生的等待,没完没了。82岁终老前,外婆说在电视里看到外公,说他回老家山东探亲了。彦骏帮我查了,那天电视台的确播了那样一条新闻。我不信,不信外婆经过64年,还能认出电视里一闪而过的外公。
  
  但是外婆心里的支撑倒了,人也就倒了下去。
  
  我在丁香丛中寻找五瓣丁香,我要许下一个愿望。丁香花瓣纤细,花蕊玲珑,很像层层包裹的心事。风吹乱了我的长发,彦骏帮我把头发别在耳后。
  
  我和陈彦骏一起长大,从小他就像哥哥一样保护我。
  
  没找到五瓣丁香,彦骏说:对着这丛花许下心里的愿望就好,这里面总归有一朵五瓣丁香会听见的。
  
  我闭了眼,轻轻许下愿望。睁开眼时,看见彦骏眼里的一往情深,一如当初每天敲开我家门,带我去上学时的风清月白。
  
  他没问我许下什么愿望,我也没说。
  
  彦骏骑单车带我去听松涛。我坐在单车的后座,双手搂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白衬衫上,贪婪地吸吮他身上淡淡的丁香味道,是的,他身上有我爱的丁香淡苦的味道。风穿过我的发梢,多想就这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啊!
  
  彦骏笑我是傻丫头。然后痴痴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们不会分开的,永远!
  
  松树像成队的士兵,整齐地吹着口哨。彦骏哼起了歌: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
  
  从身后抱住彦骏,聆听他和松涛相和的呼吸声。
  
  天真蓝,阳光灿烂。忽然想起外婆,想起那终于冷下去的怀抱。至死,外婆没说过后悔的话。一个怀抱真的可以一生一世吗?
  
  想到这些,我紧紧地拥住彦骏,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他。
  
  8月,指甲花明媚
  
  黑云翻墨,窗下花园里指甲花开得轰轰烈烈。
  
  从前,彦骏用它来给我染指甲,结果白衬衫弄得一块块的紫,挨了骂不算,上学时还不敢伸手,怕同学笑话说他染了指甲。倒是我的手指,从来不曾变过颜色。
  
  指甲花结了籽,一动,它就啪地蹦开。拾起外面卷起的黄绿色的皮儿夹在彦骏耳朵上。
  
  这是我送你的耳环,我要把你套住。说着,眼里一汪泪水。他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依靠。
  
  彦骏回身把我抱在怀里,他的发淡淡的苦香。
  
  不要为我流泪,很快我就会回来的。彦骏的气息留在我的耳边,我会记住这句话的。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笑出来:回来,我还让你帮我染指甲,10个手指全染成紫色的。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像珍藏的宝。
  
  开往西部的火车拉响了汽笛,彦骏转身进了车厢。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去那个地方,支教,离我的生活太遥远了。
  
  风很大,吹乱了我的头发。我努力记住彦骏的样子,可是很糟,我居然记不住。车窗里出现彦骏探出的头,我努力咬着唇,不让他看到我流泪。
  
  风中传来他的声音:没有我,好好照顾自已。我点头,泪水一滴滴落在地上,措不及防的悲伤。我挥手,腕上的镯子空空荡荡。那淡淡的紫色一如悲伤入心,冷得化不开。
  
  他只是去西部支教,我却怕应了外婆的命运。外婆活着时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紫珞,找到一个男人,一定要把他守好了。
  
  在指甲花明媚开放的季节,陈彦骏像指甲花的种子一样,“啪”地一声淡出了我的生活。
  
  12月,紫罗兰坦诚
  
  北方的冬天冷得不讲道理。好些日子没收到彦骏的来信了,心里有些慌。
  
  吃晚饭时,宁舶端来一盆小小的紫罗兰。叶子的正面是浅浅的绿,背面是深深的紫。他说:紫珞,让它陪你,你的眼里有太多忧郁了。我惊慌地抬起眼,看见宁舶眼里的柔情,只是有很坚持的东西,有些霸道。
  
  彦骏走后,宁舶一直陪在我身边。他是彦骏最好的朋友。
  
  紫罗兰给点阳光就灿烂,没几天就在我的床边疯长起来。宁舶很会侍弄花,一会儿弄点什么营养素,一会儿弄点什么驱虫药。更多的时候是听我给他讲陈彦骏信里写的事。讲他那儿的风沙,还有不知网络为何物的学生。他们问彦骏:因特网能打鱼吗?宁舶很大声地笑,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讨厌他。这有什么好笑的。
  
  紫罗兰长到一米长时,我再也收不到彦骏的信了。我的信一封封石沉大海。我整夜整夜醒着,偶尔睡着了,外婆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紫珞,你和外婆一样命苦。
  
  外婆收养了母亲,我三岁时,父母死于一场车祸。从此,我和外婆相依为命,外婆有远在天边的思念,我有近在咫尺的青梅竹马。而现在,什么都没了。
  
  坐在宁舶单车的后座,揽住他的腰,很想把头靠上去。他轻轻地哼唱着歌。就这样下去也好,天边的天鹅肉不如眼前的一块红烧肉。我的嘴角轻轻扬了扬,笑得无声无息。随着裙裾飞扬的,还有落在凉风里的泪滴。
  
  把头靠上去,宁舶的身上是香水的味道,我打了个喷嚏。看到路边,丁香丛的枝条孤孤伶伶。
  
  放掉一个人的手,牵起另一个人的手并不难。只是夜深人静时,我还会轻声叹息。紫罗兰居然开出了米粒一样的花。无意中见书里写道:紫罗兰的花语是坦诚。
  
  我低了头,说对不起。宁舶的声音嘶哑,我不介意做替补。
  
  可是彦骏会介意。
  
  是的,他会介意。可是,他的心里还会有我吗?
  
  等待花开
  
  转眼一年,又是花开。
  
  紫丁香开出小小的花蕾时,我来到了西部的小村庄。彦骏早已不在这里了。漫天的黄沙扬起,没人替我拭去腮边的泪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无声无息地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他不该那么狠心的。
  
  回到城里,紫丁香开得热热闹闹。大病一场,然后重新开始生活。宁舶仍在我身边,但我的心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眼里氤氲着紫色的雾气,宁舶说:你快得道成仙了。是的,心里唯一的爱死掉了,不成仙又如何呢?
  
  站在丁香丛找五瓣丁香,仍是没有找到。或许根本就没有五瓣丁香,所以根本就不会完成我的愿望。
  
  我不知道会不会和宁舶结婚,如果会,对他不公平。
  
  丁香落时,那盆长得没心没肺的紫罗兰居然一根一根地干掉了,任是浇多少水,也无回天之力。每一片叶子都薄如纸翼。宁舶端了盆,静默了很久。我说:没关系,我再种一盆就好了。
  
  他摇摇头,不用了。
  
  抬头看他,他的眼里有悲伤。
  
  他回来了!
  
  谁?
  
  那一阵看你太痛苦了,我偷偷去了次那个小村庄。那时他就不在了。村里人斗殴,他上前去拉架,失手伤了人。他被抓进去了。
  
  我的头轰地炸开了。怎么会这样?
  
  我去那会儿,村里人正联名上书希望宽大处理他,可是,法不容情,他被判了4年。
  
  他唯一要求村人的就是:把这件事对你保密,他希望你重新开始生活。
  
  这盆紫罗兰是他在那小村子里种下的。他让我送给你,还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的泪倾盆而下。现在呢,现在他在哪里?
  
  突然我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我的腰。是我所熟悉的温柔的力度。一刹那,我闻到了空气中的紫丁香微苦的清香。
  
  我闭上眼睛,轻声说:彦骏哥,知道我对着五瓣丁香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要我和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的脸埋在我的发间。我双手捧起他的脸,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脸,英俊依旧,桀骜依旧。他深黑色的瞳仁里,依旧凝着童稚的柔情。这不是幻觉,我知道。一切都那么清晰。
  
  用三种紫色花开的时间,我终于等来了我一生一世的彦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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