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里的一场小雨

事情源于昨天晚上，偶然的目光扫过，我发现一双手伸进包里——是一位常光顾的女孩，相貌还算清秀，大约十二三岁。
　　
　　对于我来说，不是第一次发现偷书者，以前大都是男生，十几岁的年纪，眼睛里有躲闪和怯懦，一眼就能看出来，对于他们的行为，我没有让他们叫家长或老师，也没有怒骂和羞辱，只是在没顾客时让他们把书交出来，警告他们不要让我在这个书店第二次看到他。但今天却是一个女生，以前总看到她，算是一个乖巧懂礼貌的孩子，对她我原是放心的。
　　
　　直到店里没了顾客。我对女孩说，你先停一下，我想和你谈谈。她大概知道我已发现，脸瞬间红起来。我问她，拿出来看一下好吗？她打开书包，只拿出来一本。我问，让我帮你拿出来吗？她犹豫着，表情尴尬。我隔着收银台，站起身来，看到她的包里，赫然还放着三本书。
　　
　　我准备好一些话，想尽快结束这样的局面，让她离开，以后不再出现。但是一转念，我却开始了一场漫长的说教课。没有语重心长，也没痛心疾首，我只是平淡地讲着自己的道理。她木木地听着，在我话语的间隙一遍遍地重复着：叔叔你要原谅我。
　　
　　我说，你走吧！我已够仁慈，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我不想让你人生中留下阴影。她不走，一直带着哭腔恳求我原谅。
　　
　　她说以后还想来书店看书借书，偷书只是一时冲动。我无语。她一直赖着不走，客人陆续进来，找书，结账，离开，我没有再说她什么。
　　
　　我说这样吧，你说说自己错在哪里？她说她知道错了，这样做是没有道德。什么是道德？谁的道德？关道德什么事。我觉得我的话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这是你自己的事，关系你自己的未来，跟别人无关，我只是丢几本书，损失几十元钱，而你得到几本书，毁掉的可能是你自己的人生。
　　
　　她不再说什么，抽噎着。停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鞠了一躬。叔叔你原谅我了吗？我不忍，只好说，算是吧。她说谢谢。我说你走吧，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有负担。
　　
　　我不知道这样的事究竟在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孩的青春里会有怎样的影响。我不知是严厉一点，让她知道一念之间的行为需要付出沉重代价，还是做一个人生道路上的点拨者，能让她以后拥有健康的人格和未来。或许今天我的用心只是一场小雨，下在一个女生的记忆里很快风干。
　　
　　看她骑上单车离去，我想自己也许太傻了，竟然想要当神父，担心一个未成年少女会否走上歧途。我哪有治病救人的权利和普度苍生的心怀。真真天真。我还是相信看书的人，即便是偷来的，大概最后也不会成为内心邪恶的人。
　　
　　《偷书贼》写的是二战时期9岁女孩有关阅读的事。小时候我也曾偷过邻居孩子的连环画，摸鱼偷桃更是常常被家长追得满地打滚叫，但从来没想过作为一个偷书贼，在阅读之外的复杂、纠结、紧张、兴奋和自卑的心理。
　　
　　偷书这件事或许在世界各个角落的书店每天都有发生，不知道明天我面对另外一个被自己捉住的偷书贼，是该呵斥羞辱还是该感激他让我想起自己的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