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钥匙

鸳鸯游波戏水，朝朝暮暮守在一起，似乎最恩爱最忠贞。其实它们的配偶关系非常不固定，不停地更换，仅仅是保持一雄一雌而已。
　　
　　天鹅并不是时刻形影不离，但是假如有一只死去，另一只绝不会再去寻觅新欢，它将在水畔日夜哀鸣，死而后已……
　　
　　一男一女相识了。
　　
　　不久，男人搬到女人的房子里，两个人生活在一起。
　　
　　女人的房子已经很旧了，红砖墙上爬着藤蔓，生长着密匝匝的叶子，春天变绿，秋天变红。窗子朝北，有一个粉红色的帘子，有花有草。帘子非常柔软，一丝风就能使它骚动起来。它总是半遮半挡。从这里望出去，是一条土巴巴的小街，通向远处的大马路，白天望过去，是车水马龙；晚上望过去，是灯红酒绿。小街却安静，很少看到行人。
　　
　　男人搬来了，女人开始忙碌起来。每个早上醒来，她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把面包煎好，把牛奶煮热，让男人吃上热腾腾的早饭。然后，两个人出门上班。女人总是走在男人后面，她会关好门，再用钥匙把门锁牢，然后自己才去上班。晚上下班，女人又总是急匆匆地赶回家，为男人开门。因为房子只有一把钥匙，由她掌管着。
　　
　　门打开，里面就是他们的小窝，二人的世界。有双人一床，四季三餐。即使凌乱也是幸福的凌乱，即使争吵也是甜蜜的争吵。
　　
　　女人勤快地操持着。男人很满意这样的生活。他每天都会在女人打开门锁后的十分钟里准时回来，和他的女人在一起。他需要这样的安稳与平静。
　　
　　女人坚持着每天早早回来为男人开门，她以为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可是，渐渐地，在打开门锁之后，男人不再按时出现了。女人有点难过。
　　
　　后来，男人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有一次，竟然是凌晨。
　　
　　女人有些心灰，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走到小街上，又配了一把钥匙。
　　
　　男人接过钥匙说：这样就方便多了。
　　
　　可女人多么希望男人拒绝接受这把新钥匙啊，她多么希望男人说：“我不需要钥匙，因为我有你。”她多么希望，打开门之后的十分钟里，男人准时出现在家门口，笑眯眯地换上松软的拖鞋，然后走过来抱住她……
　　
　　可是，这个希望越来越渺茫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男人总是在她睡着之后才回来，用属于他的那把钥匙轻轻打开门，然后小心地躺下来，无声地睡去。早晨，他很早就离开，带着属于他的钥匙。有了另一把钥匙，两个人的世界就出现了更多的入口和出口。
　　
　　他不再为她的等待而自责。“你不必急着回来，我可以自己开门。”男人对女人这样说。
　　
　　渐渐地，于是女人也不再急着往家里赶了，她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应酬，一些有意思没意思的事情，她也学着去做了。“他有钥匙，即使我不回去，他也会打开门的。”她这样想。
　　
　　两个人的生活似乎都变得丰富了，多元了。在这种快乐中，有时候，男人和女人甚至都忘记了回家。他们不再把钥匙看得多么重要，经常忘了带，因为他们知道，对方手里有钥匙，即使自己忘了带，对方也可以打开门，让自己回到家里。
　　
　　可是，有一次，他们都找不到各自的钥匙了。两个人被挡在了门外。门里，曾经是他们的小窝，二人的世界。有双人一床，四季三餐……
　　
　　两个人静静地望着对方，终于，女人先开口了：“我们分手吧。”
　　
　　男人说：“那么，我欠你一把钥匙。”
　　
　　女人说：“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它，扔掉就行了。”
　　
　　男人说：“其实，你知道，我不会再找它的。”
　　
　　然后，男人就离开了，他穿过那条安静的小街，走向远处那条喧嚷的大马路。
　　
　　女人一个人靠在门上，想了很久，最后，她来到小街上，买了一把新锁。她只要了一把新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