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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年少青衫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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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个并不寻常的日子,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下体育课后,我回到教室,疑惑地看到课桌里有个包装精美的粉色盒子,缓缓打开,我不禁惊呆了——盒子里是一套内衣。
  
  十八岁的我对内衣的全部概念,很模糊遥远,可那个下午,在同学们异样的注视下,我被迫跨入成年。
  
  男孩子们放肆地嘲笑,女孩儿们面露不屑,低声议论,一个刺耳的声音跳出来:裴佩,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连内衣都给你买?我难为情极了,眼眶中有泪光闪烁。正当我无措时,后排传来一个声音:不就是收到个内衣,至于嘛!
  
  我转过身,看到摇着头的瘦瘦男孩儿,他叫谭书,喜欢坐在教室的最后排,寡言少语,学习中等,个头中等,相貌中等,平日里像一条普通的鱼,淹没在活跃的集体海洋中。若不是他开口,我几乎忘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旁边调皮的男生吃吃笑着说,莫非是你送的?谭书看了我一眼,不以为然地答道,是又怎样?起哄声更大了,还有人问,谭书,你是不是喜欢裴佩?
  
  谭书依然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是又怎样?
  
  我一下红了脸,再也不敢正视谭书的眼睛,转过头,将手里的课本翻得哗啦啦响。接下来的地理课,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却清晰地听到身后两个男生在高声骂谭书,流氓。不知为何,这两个字针尖一般扎进我心里,隐隐作痛。
  
  谭书一把掀翻桌子,并和其中一个男生打了起来,我没有想到他身体内竟隐藏着如此大的能量,他将男生打倒在地,举起凳子的刹那,我脱口而出,不要啊。他愣住了,手里的凳子啪地摔在地上,教室里好安静,直到教导主任走了进来。
  
  2
  
  因为打架,谭书被学校记过处分,我看到站在台上一脸隐忍的谭书,心底的暖意慢慢升起。我穿上了这套内衣,像是一种无声的声援。
  
  风波平息了,可我和谭书之间的情愫却只是开始,偶尔两人正面相遇,我都会低下头,匆匆走过,手臂碰到他的衣角,电击似的微麻的触觉,擦身而过的风里有玉兰油沐浴露的味道。
  
  我是语文课代表,交作文本时,谭书第一次对我说,我的本子……落家里了。我再没听过比这更拙劣的谎言,但并不愿管这些懒惰的男生,爱交不交,可这次我摇摇头说,一定要交的,我等你。他在我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目光里,溃败退缩。
  
  放学后,夕阳笼罩着空荡荡的教室,他补完作业,天色已暗。他自告奋勇要送我回家。华灯初上的巷子里,车子滑倒在泥坑里,两个人狼狈摔倒,他顾不得自己,先挟起我,看到彼此被泥水溅花的脸,怪异可爱,忍不住都笑了,宁静的小巷里回荡着清脆的笑声,那是时光里跳跃的音符。
  
  3
  
  第二天,谭书脸上贴了两块创可贴,为了赔罪,执意请我去露天广场吃冰激凌。
  
  我挑了奶油香草味,他拿了咖啡脆皮味,坐在附近的草坪上,吃得津津有味。
  
  那是我们聊得最久的一次,我鼓起勇气问起内衣的事情,他竟像个孩子似的红了脸,支支吾吾,才说了句,这家冰激凌还挺不错。
  
  我在心里笑,是挺不错,香滑可口,润甜美味,可我好像问的不是这个。
  
  情人节到了,我逛遍全城的礼品店,挑了一只录音的布娃娃,将想说的话统统讲给布娃娃。然后打电话给谭书,约他到街口见面。
  
  但是当我将娃娃递给谭书,说情人节快乐时,他惊讶地抬起头。他看到路两旁走过一对对抱着玫瑰的情侣,以及商场外贴着的粉红横幅,才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
  
  谭书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好长时间后,他终于说,对不起,裴佩,今天不是你和我的节日。
  
  我终于尝到被拒绝的滋味,一种被失望淹没的滋味。
  
  4
  
  最后一学期,全班同学都知道班长追我。
  
  班长是个很绅士的男生,学习优秀,彬彬有礼,深得老师们的宠爱。大家不约而同想到谭书,于是说,谭书再出什么花招也比不过班长。
  
  他们以为是我拒绝了谭书。他们以为班长胜券在握。
  
  闲言再多,谭书还是冷淡的姿态,不加解释,不加分辩,埋头在书本里,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他再没拖交过作业,可我竟然希望他能拖欠一次。我想起放在床头藏着一肚子心事的布娃娃,多可惜,没人愿意听它说话。
  
  后来,我拒绝了班长,不是因为快要高考,高考是人生路上的一个关口,但爱情是整个人生的伴奏,穿行而过,我无法放弃任何一个。我只是找不到一个接受班长的理由。
  
  高三很快就溜过了,这个三角恋已经不是班里同学关注的重点,重点只有一个,就是高考。经过黑色七月,我毫无悬念地考上北京一所重点大学,离家挺远,得坐14个小时的火车。
  
  谭书却以10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我在他交来的最后一次作业里夹了张纸条,上面写着鼓励的话语,以及一声谢谢。无论怎样,我的这段青春,因为一个男生的参与,变得多姿多彩。
  
  大一结束后,我从同学那里打听到谭书的消息,复读一年,考到广东某所大学。我有点儿失望,不是因为学校名气不大,而是我故意将自己的地址写在同学录里,却未料我们相隔得更远了。
  
  开学,我写信给谭书,一直到第四封,谭书终于回信了。
  
  5
  
  信里,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他说,几年前的一个下午,一个女孩儿因为收到匿名者送的内衣,被全班同学嘲笑轻视,他坐在教室最后排,心里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心疼和愤怒,于是,向来沉默的他挺身而出为女孩儿开脱,麻烦虽然转移到自己身上,但他至今也不后悔。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
  
  只是他没想到,一件小事也能开启一个少女的心扉,让女孩儿对他有了单纯的好感。他还说,这对女孩儿以及对真正送内衣的人来说,并不公平。他也不是不喜欢女孩儿,而是不愿冒名领取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所以,他宁肯放弃。
  
  我看到信,心底涌动的是满满的温柔。
  
  其实,我怎会不知,体育课时,他和几个男生帮忙抬器械,我当时还跑去找排球,碰到过他,稍加思索就可以判断,既然他一直在操场,怎可能有时间去教室放东西?
  
  我没有问的原因是在等。当我等到班长后来说,其实那套内衣是他送的,我坦然地笑着说,谢谢哦,大小很合适。我看出班长眼里的失落。
  
  送一套内衣的过程,从买到放,加起来至少得一个小时,而承担一份责任,只是短短一刹那。
  
  可就是一刹那,足够分辨一个男孩儿最真挚的感情。他以为我误解了他,却不知,是他误解了我,他真以为我看重的是一份浪漫吗,我看到的是一个男孩儿的责任和担当,即使轻微,却能让爱情厚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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