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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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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十力是当代大儒,他曾在梁启超主编的《庸言》上发表文章,批判佛教思想。当时,梁漱溟屡表素食,舍身求法,一心向佛,岂容熊十力对佛教的亵渎?便发表长文《究元决疑论》,指名道姓痛斥熊十力愚昧无知。战火挑起来了,学界一时大哗,熊、梁二位,都是大家,不知会出现什么情况。
  
  谁知,熊十力读完梁漱溟的文章之后,并没动肝火,相反觉得梁漱溟骂得并非没道理,但道理究竟何在,他一时尚未闹清。于是,他修书一封给梁漱溟,希望有机会当面请教。梁漱溟很快回信,欣然同意。两人这一年便在梁漱溟借居的广济寺会面,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从此,两人建立了长达半世纪之久的友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梁漱溟遭受批判,熊十力多次站出来为梁说话,显示出一介书生的肝胆侠义。而梁漱溟在熊十力最为落寞、于学术界无地位可言的晚年,不仅写出《读熊著各书书后》,并且摘录《熊著选粹》,极力张扬熊说,以示后学,显示出高山流水的知音相和之情。
  
  马一浮是当代另一位大儒,熊十力和他的交往,也很有意思。马一浮是有名的清高之士,孤守西子湖畔,和朗月清风相伴,凡人不见。熊十力托熟人引见,依然不果。后来,熊十力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将自己的《新唯识论》寄给马一浮,希望以彼此相重的学问开路,叩开马一浮的西子之门。谁知,数十日过去,未有音信。熊十力正失望的时候,忽然自家屋门被叩响,他推门一看,竟是马一浮。马一浮正是读完他的《新唯识论》后,对他刮目相看。从此,两人订交,后来,《新唯识论》一书便是马一浮题签作序出版的。
  
  但再好的朋友也要两人相处,何况二者都是各持一方学问的大家,性情中人,矛盾和摩擦在所难免。抗战时期,马一浮在四川乐山乌龙寺办复性书院,请熊十力主讲宋明理学。熊十力作了开讲词并备好讲义,没想到和马一浮在一些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学问家对各自的学问,都视为生命。两人争论,各执己见,一时竟无法共事,不欢而散。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局,但又是无法避免的结局。
  
  可贵的是两人事后没意气用事,而是都冷静下来,和好如初。不同的见解,乃至激烈的争论,对于上一代的学问家,不会影响彼此的友情,相反常是友情保鲜和恒久的营养。熊十力七十岁大寿时,马一浮特写下一首七律,回顾了他们几十年的友谊:“孤山萧寺忆谈玄,云卧林栖各暮年。悬解终期千岁后,生朝常占一春先。天机自发高文载,权教还依世谛传。刹海花光应似旧,可能重泛圣湖船。”在这首诗中,马一浮还在說争论的事情呢,而且争论仍没和解,而是要“悬解终期千岁后”。但这样的争论没有影响他们的友情。这首诗传达出马一浮对熊十力的友情,让熊十力非常感动。熊十力很珍视这首诗,以至都能背诵下来。
  
  大家之所以为大家,在于他们各有各的学问,在于他们各有各的性格。按研究这些大儒的学者分析,就性格而言,熊十力和马一浮相比,一个“狷狂”,一个“儒雅”。学问不同,没有门户之见,相反却可以寻求“求己之学”,相互渗透的志趣;性格的不同,不是有你没我,而是可以获得“和而不同”,互补相容,相互裨益的效果。那学问方如大海,浩渺深远。
  
  如今,我们没有这样“悬解终期千岁后”的争论,只有甜蜜蜜的评论,当然也就没有熊十力和梁漱溟、马一浮这样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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