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天才都当得起天才

大约80年前，杭州繁华鼎盛。茶馆、绸庄、酒楼、戏苑林立，位于今延安路小吕宋一带的喜雨台，为杂艺纷呈的娱乐场，最好玩儿。
　　
　　那期间，忽地冒出一铜匠家少年，12岁学棋，14岁杀翻师傅，16岁登喜雨台，出没于上海天蟾茶楼，棋风犀利，妙手迭出，人称“杭州”。
　　
　　18岁在当时“象棋总司令”主持的一场棋赛上，他获“四省棋王”称号，前途似无限量。
　　
　　又遇贵人提携，转战香港，扳倒当时的棋坛大佬时他才20岁，江湖已称“十三王”。
　　
　　此人名董文渊，今日杭城，问遍周遭尽不知。可是在香港和上海，仍有人惦念和崇拜董文渊，前几年，香港还有报纸以对开整版的篇幅刊出《七十年前名手董文渊的精彩对局》。
　　
　　他们崇拜的是他的棋艺，而不是这个人。这个人后来的落魄与自弃，他们或许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小董，曾背弃鼎力提携他、给他经济支持的贵人，把贵人委托他送去当铺的钻戒换了钱，自己把钱收起来，然后把钱赌尽而开溜。
　　
　　大董，棋过半局眼看要输，借口上厕所溜回了家，剩下一干棋友空等。
　　
　　老董，到了新社会，被领导提携参加全国象棋赛，酗酒后大放厥词，进了前六却被取消资格。
　　
　　董文渊来人世走一遭，除了下棋没做过别的，除了下棋没爱过别的。老来没有积蓄没有家人，被收留在敬老院，还难为服务员，他故意将屎尿拉在床上……
　　
　　我看完董文渊的经历，竟感觉丝丝悲凉，这个人固然有难以原谅的人品缺陷，但也不是十恶不赦，倘若他平庸一些，谨慎一些，多少懂些人情世故，或许不至于沦落至此。
　　
　　世间有天才，但不是所有天才都当得起“天才”二字。天才是人群中的异数，天才注定是孤独和脆弱的。在棋盘格子上，他是大师，运筹帷幄思路清晰，那是他熟悉的、可控的世界；在棋盘格子外，他稀里糊涂屡出败招，像一个搞恶作剧的顽童，搞垮的终归是自己。